傍晚時分杜軒回來,白瓔珞便提起了白日北寧伯夫人說過的那些話。
杜軒想了想,頗有些無法理解的說道:“便是在天家,她們也是至親骨肉,如今竟要這樣提防算計,當真讓人心寒。”
白瓔珞聽了,知曉杜軒又想起了杳無音訊的白義,軟語安慰道:“所以,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咱們啊,只顧好自己個兒就是了。”
肯定的點了點頭,杜軒忽的笑着,湊到白瓔珞耳邊道:“七月有番邦使者進京朝拜,鴻臚寺上下都開始忙起來了,還有一些禮節上的事情,上司都交代給了我,讓我務必仔細,所以,下個月我可以賦閒在家,正好陪你待產。”
翰林院時,杜軒每日都是晨起暮歸,除了正常的沐休,也只有偶爾逢年過節時能休息個一日半日。
如今調到鴻臚寺,想來嘉元帝也是爲將來的番邦使者進京所做的調整,有這樣的意外之喜,白瓔珞很高興。
“一整個月都不用去鴻臚寺當值?”
白瓔珞又驚又喜的看着杜軒。
呵呵笑着,杜軒應道:“看我整理彙編資料的進度吧,可能每隔幾日要去一趟和他們商量細節,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家的。”
白瓔珞露出了歡喜的笑臉。
見白瓔珞高興,杜軒也跟着開心起來,隨即,他想起了另一樁事。
“今兒收到了太子派內侍送來的帖子,邀我去別院一敘,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晚上我可能晚些回來,你自己用膳,別等我,啊?”
杜軒輕聲囑咐道。
早在杜軒還在青松書院求學時,太子便對他很好,直到高中後進入翰林院入職,太子始終對杜軒青眼有加,閒餘時,還會請杜軒去別院喝茶聊天,待杜軒較旁人親厚許多。
白瓔珞點頭應下。
午後,杜軒去鴻臚寺當值,白瓔珞讓流蘇和小丫鬟們擡了軟榻出去,躺在廊檐下曬着太陽眯了會兒。
這個月,晚上她幾乎沒能好好的睡一整夜,朝左躺着,沒一會兒,孩子便伸拳踢腿的亂動起來,好像左臥的姿勢讓他很不舒服。朝右側躺着,要不了多久又是同樣的情況。
可要是仰面朝天的躺着,不用孩子反抗,白瓔珞已然快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了。
最後,白瓔珞只得起身在屋子裡踱步,一邊輕柔的說着話,哄着肚裡的孩子早些安靜下來,她才能上牀再眯一會兒。
杜軒在一旁看着,一臉的心疼,有一天晚上,甚至有些懊惱的說:“要不,我們就只生一個孩子好了……”
白瓔珞知曉他是心疼自己,直到將自己懷孕以後的幸福心情描述了一通,杜軒纔將信將疑的躺下,可從那以後,白瓔珞再輾轉反側時,他都會伸手出來輕輕摸着白瓔珞的肚子,陪孩子說說話,讓白瓔珞能稍微睡一會兒。
到底是血緣相通,杜軒溫和的話語聲,肚裡的孩子竟似是能聽懂一般,不似往日那麼鬧騰了。
傍晚時分,天空陡然陰沉起來,一陣陣的狂風掃過,樹上那些嫩綠的葉子便被捲了不少下來。
沉香吩咐着小丫鬟們關窗,一邊一臉費解的說道:“這還沒到六月呢,怎麼天兒就變了?莫不是要發生什麼事吧?”
說完,自覺失言,沉香暗自“呸”了三聲。
第二日,沉香的話便應驗了。
宮裡傳出話來,太后娘娘病倒了,皇后娘娘口諭,二品以上的外命婦進宮侍疾。
薛氏從宮裡出來,特地又來狀元府看白瓔珞,事無鉅細的問了穩婆,知曉產期大約在五月中旬,忙叮囑了沉香幾人,夜裡值夜時務必要警醒些,一旦有什麼情況,立刻差人回侯府去報信。
說起太后的病情,薛氏連連搖頭,“這幾年,太后的身子愈發不好了,往年是到了深秋轉冬的時候才犯病,如今天氣這麼好,竟也發作了,真是令人堪憂啊。”
白瓔珞也跟着黯然起來。
若說從前,太后身子好不好,白瓔珞並不關心,可如今,她無比希望太后能身子康健,畢竟,就目前的情形來看,太后是唯一能夠制約傾城公主的人。
倘若太后病重,抑或是發生最壞的情況,太后薨逝,真到了那時,以嘉元帝對傾城公主的偏頗和疼寵,沒有太后從旁阻攔,她在這京城裡怕是予取予求,到那時,會發生什麼,白瓔珞不敢去想。
“那您可知道太醫都怎麼說嗎?”
白瓔珞有些惴惴的問道。
薛氏輕聲嘆道:“老生常談罷了,無外乎都是舊疾,要好生靜養之類的話。”
悻悻的點了點頭,白瓔珞轉而問道:“那,傾城公主可要進宮侍疾?”
怔了一下,薛氏搖頭說不知,隨即,猜測道:“宮裡都在傳,太后此次生病也是和她有關,若是她去侍疾,太后本來就不喜她,便是沒病,看着她在眼前晃,怕是也要病了。”
“太后是被傾城公主氣病的?”
聽聞太后生病和傾城公主有關,白瓔珞不禁好奇起來。
薛氏自然知曉白瓔珞打的什麼主意,笑了笑道:“太后說傾城公主丟了皇家公主的臉面,非要皇上下旨,讓她把公主府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都遣散,然後再招贅個駙馬好生過日子,可皇上似是從前答應過傾城公主什麼,便沒答應。可能說的不愉快,太后動了氣,這才犯了舊疾。”
雖傾城公主沒出面,可卻與她息息相關,倘若太后的病症短時期內沒有好轉的跡象,抑或有其他的什麼問題,傾城公主也逃不了干係。
如是想着,這次太后生病,似乎也沒那麼糟糕了。
白瓔珞暗自腹誹。
坐了會兒,薛氏便打算回去了,臨走前還提起,說太后特意交代,若是白老太太身子無恙,請她進宮去說說話。
“那祖母要去嗎?”
送着薛氏朝外走,白瓔珞關切的問道。
“那要看老太太的意思了……”
薛氏笑道:“我把太后的意思傳達過去,至於要不要去,就看老太太怎麼說,若是要去,再遞牌子進宮就是了。”
白瓔珞心中微喜。
前番爲了白瓔珞,白老太太專門遞了牌子進宮去給太后請安,說了什麼不得而知,可大抵與傾城公主有關。
此番,太后是被傾城公主氣病的,倘若這個時候再有人說什麼,太后必定要有所動作的。
心內暗自想着,雖還不是很確定,可白瓔珞已經大概猜到,便不是爲了請安侍疾,祖母也會進宮一趟。
送走了薛氏,白瓔珞再回到怡心苑,看着依舊陰沉沉的天空,自言自語的說道:“起了風,下了雨,便是好天氣了。”
話音落畢,外頭便真的颳起了一陣風,吹着樹葉沙沙作響。
壽康宮內殿裡,厚重的布幔因爲窗外飄進來的幾縷風,而輕微的擺動着,牀榻上,一臉病容的太后仰面靠在金絲軟枕上,說不出的疲倦不堪。
腳步聲響起,路嬤嬤帶着兩個宮婢走了進來。
從宮婢捧着的托盤上端過溫熱的燕窩粥,路嬤嬤坐在牀榻邊輕聲說道:“太后,奴婢喂您吃幾口吧,莫把身子熬壞了。”
生了病的太后,沒有了往日的威嚴,緩緩點了點頭,她徑直接過了碗,自己慢慢的吃了起來。
只幾口,太后就皺了皺眉,放下了碗。
“都安排妥當了?”
太后擡眼看着路嬤嬤道。
“您放心,奴婢親自吩咐下去的。”
路嬤嬤輕聲應着,端過茶碗服侍着太后漱了口。
正想勸太后躺下歇息會兒,外頭有宮婢進來傳話,說傾城公主來給太后請安了。
“她來的倒快。”
冷笑了一下,太后哼道:“是來看看哀家是不是快死了吧?”
“太后,您會長命百歲的。”
路嬤嬤勸着,便見太后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讓她進來吧,你們也都下去。”
知曉太后心意已定,路嬤嬤親自去請了傾城公主進來,奉了茶水後,帶着殿內的宮婢盡數退了下去。
今日的傾城公主,依舊穿着她最愛的素白色衣裙,亭亭玉立,宛若少女。
請了安,遲遲未聽到太后叫起,傾城公主徑直起身,坐在了錦桌旁的軟凳上。
太后似是見怪不怪,譏笑着說道:“果然如你那沒規矩的母妃一般無二,真是什麼樣的人生什麼樣的種。”
太后辱及已逝的柔貴妃,饒是傾城公主素來冷淡,也瞬時變了臉色。
可想及自己此來是有事相求,她終於還是忍了下去。
沉默了一會兒,傾城公主冷聲說道:“你不喜歡我,我也憎惡你,既如此,當初何必假惺惺的下詔召我回來?讓我在漠北自生自滅,不是更如了你的意?”
“放肆,這便是你和哀家說話的口氣嗎?”
心中知曉傾城公主把自己當成了殺母仇人,可她這樣說話,依舊觸怒了太后的威嚴,太后怒目看着傾城公主喝道。
“放肆?哈哈……”
放生大笑,傾城公主站起身走到牀榻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太后道:“倘若父皇還在,你敢這樣說話嗎?你賜死了他最愛的女人,還折磨着他最疼寵的女兒,到底是誰放肆?”
“你……給哀家滾出壽康宮,哀家不需要你來請安問疾。”
伸手指着殿外的方向,太后怒聲吼道。
“太后息怒。”
忽的露出了一副笑臉,傾城公主柔聲勸道:“氣大傷身,太后有病在身,還是莫要動怒的好,否則,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承受不起。”
見她言語隱晦的暗諷自己時日不多,太后愈發生氣,再擡眼看到傾城公主那與柔貴妃一模一樣的面孔,太后擡着的胳膊,止不住的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