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臬兀沙對她動手了?”
猛地站起了身,杜轅的眼中,似是要噴出火來,兩個拳頭也咔咔作響。
下一瞬,似是意識到了些什麼,杜轅有些悻悻的坐回了原位。
蘇伊爾納和杜軒相視一眼,笑盈盈的看向杜轅,“每次提起她,你情緒最激動。如今聽見她被人欺負,也是你先心疼,可見,你心裡其實是在意她的,並不像你平日裡表現出來的那麼牴觸。”
見杜轅怒目橫對,蘇伊爾納臉上的笑容愈發柔婉,“放心吧,她沒事。”
旋即,蘇伊爾納無奈的搖了搖頭道:“身上沒受傷,不過,心裡,怕是已經血流成河了。”
蘇伊爾納到鳳鳴宮的時候,籠罩在悲傷憂鬱中的玥姬,讓人看着都似是心被揪成了一團般的難過,可不論蘇伊爾納怎麼問,玥姬一個字都不願意說,失魂落魄的進了寢殿。
那落寞的背影,卻讓人能夠體會到她心裡的痛。
臨出門時,蘇伊爾納喚來了碧黛,才大致知曉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此刻,蘇伊爾納大抵已經知曉玥姬爲什麼會是那副模樣了。
對一個女人來說,還有什麼傷害,能敵得過被最愛最信的人背叛和利用呢?
“我也不知道,她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喃喃的說着,蘇伊爾納看了杜軒和杜轅一眼,苦笑着說道:“我的印象中,她雖然是個女人,卻是個殺伐決斷的人。我剛登基那些年,朝中大事都是她在處理,雖說有幾位顧命大臣,可是真遇上什麼侵犯了我權威的事,她是一絲都不猶豫,也絕不會心慈手軟的。”
“即便後來我親政了,她也沒有放手,但凡遇到什麼讓我爲難棘手的事,她總是唱黑臉,幫着我順利解決。可如今,她像個小女人,連這麼一點明眼人都能看穿的事都看不明白,一味的傷春悲秋……”
無奈的搖着頭,蘇伊爾納長嘆了一口氣。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我覺得,發生這樣的變化,不能怪她……”
見杜軒和杜轅都不說話,白瓔珞低聲說道:“一個女人,就在人前再堅強,背過身來,都是脆弱的。她二十歲便成了太后,旁的女子還在夫婿身邊撒嬌的時候,她就要撫育大姐,還要處理朝政,那麼多年,她的心勁兒,和她所有的堅強,怕是都已經消磨殆盡了。”
白瓔珞的話,讓杜軒和杜轅同時一怔。
是啊,他們總覺得,她是樓蘭太后,便該是蘇伊爾納的後盾,可是,他們卻忽略了,她也是一個女人,需要愛人的呵護,和疼寵。
杜轅緊緊攥着的拳頭慢慢鬆開,擡眼看着蘇伊爾納道:“你的身體是什麼情況,澤坔也告訴我們了,我和大哥商量了一下,原先制定好的計劃,要提前進行了。”
見蘇伊爾納面上有些不贊同,杜轅擡手止住了她要說的話,繼續說道:“對我和大哥而言,你和她,遠比那些縝密的計劃要重要的多,所以,我們不想再有一絲閃失,我們,已經承擔不起失去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了。”
“是啊,所以,你不需要有那麼多的顧慮。在宮裡,你保全好你自己,保護好她,我們會盡快抓到傾心,然後通過她制住臬兀沙,將事態控制在傷害最小的範圍內。”
杜軒懇切的看着蘇伊爾納道。
這是第一次,杜軒和杜轅在對玥姬一事上沒有那麼牴觸,反而將她提到了和蘇伊爾納對等的地位上。
沉默良久,蘇伊爾納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你們保重。不論做什麼事,都要以己爲重,不要衝動行事。”
杜軒和杜轅齊齊點頭。
蘇伊爾納離開後,杜軒喚來了陸遙,杜轅去請來了紅姑,四人圍坐在一起仔細的商議起來。
天色剛黑,杜轅和陸遙便起身出門了。
宰相府裡歌舞昇平,樂曲聲摻雜着酣暢的笑聲,劃破了靜謐的夜空。
而與宰相府一牆之隔的宅院裡,卻一片漆黑,唯有正中的廂房裡,閃爍着一盞豆苗大的燭火。
“你總是哄我,說要陪我出去遊山玩水,卻始終一點兒行動都沒有。”
慵懶的女聲響起,一聽便知是傾心,再聽她說話的語氣,可見身邊的人並不是臬兀沙。
男子聲音渾厚,此刻卻透着一絲惶恐,“我有幾個腦袋,敢堂而皇之的帶着國師的女人私奔?”
牀上響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似是傾心在鬧彆扭,男子哄道:“這些日子,朝中因爲立儲的事吵得翻天覆地,本應站在中立立場上的國師因爲公開支持阿克拉親王家的小兒子,而被幾位老臣聯名彈劾,說他干擾朝事心存不軌,聽說,國師因此忙的焦頭爛額的。”
似是覺得自己說的有些多了,男子話鋒一轉,軟語說道:“總之,怕是要不了多少日子,國師就有麻煩上身了。到那時,他自顧不暇,就更沒有功夫搭理你了,我就可以帶你走了,好不好?”
見傾心猶豫,男子又繼續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我幾時哄騙過你?就是要帶着你遠走高飛,我也要把自己的差事交代了,再回去安頓好我爹孃兄弟啊,要不然,我豈不是那等不忠不義的無恥之徒了?若真是那樣,你又豈會看上我?”
男子的話語越發曖昧,似是說動了傾心,不一會兒,屋內又響起了男女癡纏的聲音。
兩柱香的功夫,屋門打開,那男子小心翼翼的出了門。
見時機差不多了,陸遙衝杜轅點了點頭,取出一根迷香點燃,從窗戶紙中丟了進去。
估摸着迷香的藥勁兒差不多起來了,杜轅打開後窗跳了進去。
杜轅再出來,身上便多了一牀被子,傾心昏迷着的頭露在外面,脖子和錦被尾端,則各自紮了一條繩索,粗眼看去,倒像是一個人被裝在了麻袋裡。
陸遙略一思量就知道發生了什麼,再看向杜轅,兩人都是一臉苦笑。
一路順風順水的回到了悠然閣。
傾心再醒來,便看見自己在一間小巧廂房內,屋內佈置的很是清幽雅緻,空氣中,還瀰漫着淡淡的花香,讓人心曠神怡。
低下頭,身上的錦被卻是自己每日蓋着的那條,而錦被中的自己,赤條條一絲不掛。
傾心臉色一白,頓時知曉,自己被人劫持了。
環顧一週,屋內似乎並沒有人,而身邊的小几上還放着一整套的衣裙鞋襪,傾心再顧不得許多,忙徑自穿戴起來。
銅盆裡的水溫熱,梳妝檯前的胭脂水粉,也都是嶄新的,傾心每注意到一處,心裡就愈發沒底。
由此可見,將自己劫持來的人並不是臨時起意,這一切,都是早早兒就佈置好的。
想起那夜屏風後那男子的話,傾心似乎有些明白了。
梳洗完又着了妝,傾心掀開簾子出了屋門。
入眼處,院落乾淨,苗圃裡,各色花朵開的奼紫嫣紅,另有一番深秋的盎然之意。
而門對門的那間廂房裡,響起了若有若無的古琴聲。
傾心按捺住心裡的不安,擡腳朝那屋子走去,進了屋,便看見一名三十多歲的中年女子一身素白色衣裙,坐在琴案後撫着琴。
曲由心生。
傾心耐心聽了一會兒,頓時發覺,對方心無旁騖,哪怕明知自己站在門邊,卻也絲毫不懼,心思專注的彈完了一首曲子。
要麼,便是無知者不懼,要麼,就是對方完全沒將自己放在眼裡,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傷害到她。
如是想着,傾心愈發不敢輕舉妄動。
一曲彈畢,紅姑擡眼看着怯生生站在門框邊的傾心,打量了幾眼,方笑着問道:“你師父,是上官金玲的傳人?”
傾心面色鉅變。
上官金玲,是她的師祖,而她師父只不過是上官金玲膝下得意的弟子罷了。
面前這婦人不但一眼看穿了自己的來歷,還知曉自己的師祖,可見來頭不小。
只一瞬,傾心就明白過來了,“我體內的媚蠱,是你下的?”
紅姑點了點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若是現在悔悟,我自然會給你解了這蠱,另外,你還得答應以後不得用蠱毒害人。否則,我也只能給你師祖手書一封,請她用師門規矩處置你了。”
細長的指甲狠狠的掐在門框上,深深的嵌在了木頭裡,傾心覺得心口有一口氣憋着,讓她想呼又呼不出來。
身後,杜轅緩步而來。
“你給陛下解除下在她身上的神仙蠱,作爲交換條件,我們爲你解除媚蠱,如何?”
站在傾心身邊,杜轅溫和的問着,可話語中,卻有一絲不容置喙的凌厲。
傾心看着杜轅的臉,低垂着頭回想了半天,再擡眼時,便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就是那屏風後的人,昨夜劫持了我的人,可對?”
杜轅淺笑點頭。
傾心心內愈發震驚。
面前那個紅姑,自己抵不過她實屬正常,畢竟她比自己多修行十幾年,可身邊這人,明明和自己一般年紀,一身的功力卻已經出神入化,自己便是想出了什麼法子,這兩個人中任何一個,怕是她都招架不住。
回頭看着這個似乎要禁錮住自己的小院子,傾心不死心的要求道:“想解除神仙蠱?可以。不過,要提臬兀沙的人頭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