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蘭心閣,白瓔珞喚來了流鶯,左右看看無人,悄聲問道:“你果真看見五姐姐和男子說話了?可看清了那人是誰?”
流鶯搖了搖頭,撇着嘴道:“雖是青天白日,可到底男女有別,五小姐這般行事,着實是給侯府的小姐們臉上蒙羞呢。奴婢剛踏過垂花門,聽見五小姐說話的聲音,就探頭看了一眼,沒再逗留就回了慶安堂。”
“那,你可瞧清那人是不是北寧伯世子了?”
白瓔珞想了想問道。
流鶯再度搖了搖頭,“只看到個側臉,離得遠太陽刺眼,倒也沒太看清。不過,那兒離大少爺的書房近,奴婢事後去打聽過,北寧伯世子確實是和大少爺在一處,所以,應該是沒錯的。”
點頭應下,白瓔珞仔細叮嚀道:“那日看見了什麼,盡數都忘了吧。五姐姐本就是個得理不饒人的,回頭若是傳出什麼閒話,又知曉你看見了,定然要尋你的黴頭。”
“小姐你就放心吧,奴婢曉得的。正因爲是擔心這個,奴婢纔沒在那兒多停留,否則,奴婢定然想法子走到近處去聽聽她們說了什麼,正好回來說給小姐當笑話聽。”
打趣的說着,流鶯轉身朝外去了,白瓔珞無奈的搖頭笑着,一邊,卻對白瓔芸的小心思有些不屑。
再世爲人,白瓔珞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如今的白瓔芸,可不就是對北寧伯世子動了心思?
拋開別的不說,北寧伯府和靖安侯府,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雖然白瓔芸不是出自大房,但好歹也是嫡出的小姐,這門親事若是真有的談,未必不能成。
可如今,擺明了北寧伯夫人不喜歡白瓔芸,卻對白瓔珞青眼有加,所以,白瓔芸看到纔會心中惶恐。
沒辦法打消北寧伯夫人的心思,白瓔芸便耍起了小聰明,用父母早亡這樣的藉口,想來勸說白瓔珞退縮,卻不料,白瓔珞對那北寧伯世子,卻是一點兒心思都沒有的。
更何況,自己到底是個女孩兒,即便父母不在,將來必定有祖父祖母爲自己做主,再不濟,也有大伯父白士忠和薛氏,絕輪不到白瓔珞自己拋頭露面的打什麼算盤的。
胡亂想着發了會兒呆,白瓔珞便沐浴歇下了。
第二日進宮,卻見六公主也有些怏怏不快。
堪堪捱到禮儀課結束,白瓔珞跟在六公主身後一邊朝雲柔殿走,一邊關切的低聲問道:“公主,怎麼了?”
張了張嘴,六公主看了看四周,搖了搖頭,拉着白瓔珞的手疾步回了自己寢殿,一邊,還吩咐了小宮婢去內宮門處通傳,讓送幾位小姐出宮的馬車不用候着了。
一進內殿,六公主坐在錦桌邊,便垂頭喪氣的趴伏在了桌上,平日裡明媚的笑容也丁點全無,白瓔珞走到她身邊柔聲問道:“公主心情不好?”
“哎……”
大人一般的長嘆了一口氣,六公主轉過頭揮退了梨花幾人,回頭看着白瓔珞低聲說道:“太子哥哥要成親了。”
神情一怔,白瓔珞有些沒反應過來,“太子殿下要成親了?那是好事啊,公主爲何不開心?”
“可是……可是……”
結巴了一會兒,六公主的臉顯得愈發皺巴,惆悵的嘆了口氣道:“可是,他要娶的人,卻不是他喜歡的……”
白瓔珞頓時明白了。
昨日白瓔瑩出嫁,白瓔珞便沒有進宮伴讀,今日進宮的時候,馬車裡,一向清冷的竇繡巧,卻說不出的活潑,一隻嘰嘰喳喳的和孫妍彤說着京城裡的趣事兒,好似兩人一向都是這麼親厚。
間或白瓔珞擡頭,竇繡巧還會示威的斜她一眼,滿臉的挑釁,這在從前,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白瓔珞輕聲問道:“那太子妃的人選,定了是哪家的小姐嗎?”
六公主低落的點了點頭,“宰相竇大人家的嫡出小姐竇繡珠,竇繡巧的姐姐。”
白瓔珞恍然大悟,對竇繡巧的轉變,也有些明白了。
眼見六公主這般低落,白瓔珞卻不知該如何勸慰,只輕柔的撫着她的背說道:“太子殿下是國之儲君,他的親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按着他的心意的。太子妃不但要人品好性情好,身後代表的勢力,也是將來太子殿下所能依靠的助力,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也實屬正常,你說呢?”
“其實,這些我都知道。”
輕聲說着,六公主擡眼看着白瓔珞道:“這幾日,太子哥哥都不高興,我看着心裡也很難過呢,我自小就跟着太子哥哥滿宮裡跑着玩,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爲什麼會這樣呢?”
女孩兒的臉上,滿是希望兄長幸福的憧憬,和希望破滅後的失落,白瓔珞覺得心裡有些莫名的感動和暖意。
親暱的颳了一下六公主的鼻子,白瓔珞低聲問道:“你要嫁去大安國,大安國的那位儲君是方是圓你都不知道,也從不見你擔心。怎麼到了太子殿下這兒,你就替他打抱不平起來了?”
聽了白瓔珞的問話,六公主楞了一下,脣邊漸漸的浮起了一抹苦笑,“我嫁去大安國,是兩國的聯姻,這是我命中註定,而且再無轉圜的餘地的。也正因爲如此,我得不到幸福,所以,我更加希望我身邊的人都能幸福。”
六公主的話音落畢,內殿裡,陷入了一片靜謐。
六公主在想什麼,白瓔珞不得而知,可白瓔珞的心裡,卻是滿滿的心疼。
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兒,出嫁本該是她生命中最爲期待的幸福時刻,可如今,六公主卻像是在對待別人的事一般,每日認真的學認真的玩,爲的,也不過是完成這個尊貴的身份所賦予自己的使命。
而將來的日子,卻充滿那麼多的不可知。
白瓔珞忽然覺得,那些別人看來尊榮無限光華閃耀的公主們,其實,背後也有那麼多的心酸無可逃避。
“好啦,別露出這樣一幅同情的表情,我不需要別人的同情,瓔珞的也不行……”
回過頭來看着白瓔珞滿目哀傷注視着自己的模樣,六公主伸手拍了拍白瓔珞的臉,露出了一個俏皮的笑容道:“無論如何,大安國的國主是個年輕上進的男子,只這一點,我已經幸運很多了,你說呢?”
從前,不是沒有聽聞有公主嫁給年老將死的老國主的,與那些年華如花苞般的公主們相比,六公主實在算得上是幸運的。
白瓔珞釋懷的點了點頭,拉着她的手鄭重的說道:“公主,你一定會幸福的,一定。”
“嗯,我會的……”
六公主回以肯定的回答。
“你會什麼啊?”
兩人在內殿裡說着話,正殿內,響起了宮婢們俯身行禮的拜見聲,繼而,太子溫潤的話語聲透過屏風傳了進來。
“太子哥哥……”
欣喜的起身迎了出去,六公主一手還牽着白瓔珞,白瓔珞心裡突的一跳,生怕太子殿下當着六公主的面喚她的名字。
“臣女白瓔珞見過太子殿下,見過九公主……”
眼見太子身邊還跟着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兒,白瓔珞頓時知曉,那便是九公主,當即俯身行了禮。
九公主看了白瓔珞一眼,上前親熱的挽住了六公主,太子頷首一笑,和聲叫了起,繼而跟在六公主和九公主身後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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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瓔珞心內暗呼了一口氣,走了兩步,卻見面前的衣角瞬間停住,白瓔珞情急的頓住腳,便見太子回頭看了她一眼,方大步上前坐在了上首處的扶手椅裡,可眼中,卻含着忍俊不禁的戲謔笑意。
白瓔珞心中突突的跳着,面上卻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坐在了六公主下首處的椅中。
“小九說你得了父皇賞的果子酒,便不依不饒的要來你這兒用午膳,我已經吩咐了御膳房,把膳食都送你這兒來,一會兒,你看着她,不許她多喝,否則回頭母后訓起來,我可不保你。”
太子回頭看着六公主笑道。
九公主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裙,麻花兒一般偎在六公主身邊,還不時的打量一眼白瓔珞,跟六公主咬着耳朵,可見平日裡兩人便極親厚。
此刻太子說完,六公主便點頭應下了,一邊低聲數落着九公主。
說了會兒話,九公主便坐不住了,揚聲喚了宮婢,將她帶來的毽子取出來,不依不饒的拉着六公主陪她,太子和白瓔珞便跟着起身走到了廊檐下。
衣裙飄飄,毽子飛舞,不一會兒,院子裡便洋溢起了兩人的歡笑聲,和一旁幾個宮婢的叫好聲。
太子站在廊檐下,看着離開自己遠遠站着的白瓔珞,面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走過來些咱們說說話,難道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撩起衣袍下襬坐在了條椅上,太子回頭看了一眼白瓔珞說着,話語中的親暱,好像兩人是熟識多年的知心好友。
白瓔珞侷促的看了一眼四周,見並未有人注意自己,便朝太子身邊挪了三步,儘管如此,兩人之間仍舊隔着兩根柱子那麼遠,外人瞧着,倒像是兩個各自依着一根柱子,只不過一個坐着一個站着罷了。
“以後,我怕是再無機會單獨和你說話了,這許是最後一次了。”
臉上是濃郁的笑意,可還未到達眼中便已消退,太子回頭看着白瓔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