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打了一個寒噤,雖然房間裡很熱。
我躺在沙發上,帶着無限的憂傷和思緒,不由嘆了一口氣,人生就是命運,性格決定命運,隨波逐流吧……
我突然感到了人生的一種悲涼和愁苦,心裡無限惆悵起來……
我在落寞和獨孤中慢慢睡去,夢裡見到了我那黛色的貧瘠的連綿的大山,還有那每日裡我坐在大石頭上眺望着慢慢西下的如血殘陽……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柳月一起會和,帶着一輛大貨車,車上裝滿了米麪和豬肉,進山了,去給石屋村的鄉親們送年貨。
這是我和柳月第一次一起去石屋村,去我的大山,我那生命中註定留下難忘記憶的大山。
我不知道此刻柳月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而我,想起那大山裡的一年,想起那一年裡心的苦痛和煉獄,不由百感交集……
大山裡,石屋村。
當遠處最高山峰頂端的最後一縷夕陽逝去,夜晚的屏幕也就拉上了,半山腰裡的石屋村開始籠罩在深沉無邊的暗夜中,尖利吼叫的山風在嗚嗚地拍打着窗櫺,像是晚歸的孩子在拍打着家門。
月光冷照,偶爾傳來幾聲狗吠,整個大山似乎都已經昏昏睡去,只有那溫暖的山民小屋裡酒趣正酣,男人們擠在一起,燒得熱滾滾的土炕把寒冷顫抖趕到了屋外,隨便擺上幾個小菜,只有大碗大碗地喝酒,菜是很少動的;謂之猜拳聲碰杯聲聲聲暖耳;女人們坐在炕下,應合着男人們的話茬,不時暖壺酒,端碗水,再切上一大盤的滷牛肉。三個女人一臺戲,各自的男人在酒桌上,底下的女人們就東家長西家短地瞎聊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月已西沉,大家才三三兩兩地散了,女人扶着自己搖搖晃晃的男人,一邊罵一邊緊攙着道小心。男主人打起了鼻鼾,女主人不得不一個人收拾殘局,鋪好被褥,爾後把男主人拉進了被窩,熄了燈。幾縷月光溜了進來,撫摸着男人的臉,像是女人的手,看着自己熟睡的男人,女人嘆了口氣,微笑着睡着了。
外面的雪積了半尺,狗也在自己鋪着穀草的窩裡睡着了,亮就輕巧巧地倚在樹枝,冷清清地對着天地,還有地下熟睡的人和狗;每個人明天都會醒來,我相信,也許明天仍會寒冷刺骨,而人的心不會寒冷,掃雪喂狗。
這一副安寧祥和的山村夜景,也是我在大山裡無數次經歷過的場景,這種場景,在我離開大山後,曾經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夢境裡,讓我縈繞牽懷,心動纏棉,感動不已。
如今,我又回來,又回到了我的大山,我的山村,和我在大山裡每日魂牽夢繞的女人一起。
此刻,在以前扶貧組住的屋子裡,那張大大的炕上,炕火熊熊,暖意融融。
我和柳月盤腿坐在炕上,腿上圍着薄被子,我們之間放着一張小炕桌,桌子上擺放着酒菜,還有一盒打開的白色過濾嘴的三五煙。這是柳月喜歡抽的。
我們靜靜地盤腿面對面坐在炕上,靜靜地喝酒吃菜抽菸。
雖然已經是夜晚,白日裡場景卻又浮現在我眼前……
當我們沿着修好的蜿蜒盤旋的盤山公路終於到達石屋村的時候,村口是一副我永生難忘的情景:石屋村的鄉親們扶老攜幼站在村口翹首等待,鑼鼓喧天,孩子們在歡呼雀躍奔跑着,老村長站在最前端,還有被歲月過早磨礪了青春的王老師,整個村子彷彿在提前歡度春節。
來之前,按照柳月的吩咐,我提前通知了老村長,並要求他不要通知縣裡和鄉里,我們只和村裡的鄉親一起享受這一刻。
車子停穩了,我先下了車,鄉親們都圍了上來,帶着淳樸熱情的歡笑和我招呼,爭先恐後深處長滿老繭的手和我相握,那份質樸和憨直讓我感動。
孩子們都擁過來拉我的手,一聲聲純真的“江叔叔”此起彼伏,飽含着真摯的情感。
鑼鼓聲聲,像是在歡迎遠出歸來的遊子。
我和鄉親們打完招呼,接着回頭招呼柳月下車。
柳月下車的一剎那,周圍的空氣彷彿一下子凝固了,停止了流動,變得安靜起來,就連那在人羣裡鑽來鑽去的看家狗也似乎受了感染,停止了歡跑。
鑼鼓聲一下子停了下來,鑼鼓手們和大家一樣,都頓時呆住了。
大家都直勾勾地看着柳月,看着車上下來的這個仙女一般的絕美女人。
柳月今天穿了一身休閒服,白色的旅遊鞋,藍白色的牛仔褲,白色的羽絨服,深藍色的圍巾,齊耳短髮梳理地很整潔,雖然是一副休閒的打扮,卻依然遮掩不住那嬌美的面容和高貴舒雅的氣質。
鄉親們都被柳月這絕倫的美麗震驚了,一時忘記了歡迎和鼓掌,忘記了敲鑼打鼓,都安靜地呆立着,注視着柳月。
柳月下來,看着大家,微笑着,主動伸出手去和最近的老村長握手,同時對着鄉親們說:“石屋村的父老鄉親們,你們好,俺和江記者來看望大家了,給父老鄉親們拜個早年!”
柳月的聲音熱情而親切,一下子把和大家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老村長急忙將大手在棉襖上使勁擦了兩把,和柳月握手,接着回頭對鄉親們喊道:“老少爺們兒,這是咱們市裡的柳部長,今天專門和江記者一起來看咱們了,還給咱們帶來了年貨,大傢伙歡迎啊……”
說着,老村長主動鼓起掌來,鄉親們也回過神來,都熱烈拍起了巴掌,鑼鼓手們也重新開始起勁地敲打起來。
柳月變戲法一般從隨身的包裡掏出了一把把糖塊,笑呵呵開始給孩子們分發。
孩子們都歡叫起來,叫着“蘇阿姨”往柳月身邊涌。
村裡的婦女們都聚在一起,袖着雙手,站在柳月周圍不遠處,帶着驚羨的目光看着柳月,嘴裡嘖嘖驚歎不停:
“哎呀仙女下凡了……第一回見這麼好看的妮子啊……”
“這城裡人,長的就是好看啊……”
“這是不是江記者家的媳婦兒啊?”
“看他們倆在站在一起,多般配啊,說不定真的是江記者的媳婦兒……”
“我看,也就江記者能配上她,看兩人年齡一般大呢……”
“嘖嘖……江記者這麼好的人,找個這麼俊的媳婦兒,也是應該的,好人有好報啊……”
……
大家開始嘻嘻哈哈地小聲議論着,柳月裝作沒聽見,笑嘻嘻地和孩子們玩耍逗笑。
這會兒,我把年貨的單子交給老村長,老村長接過來,指揮幾個年輕人上車搬運年貨,衝着鄉親們喊:“一家出一個人,來排隊領年貨!”
大家都喜氣洋洋地自動排成了一條長龍,等着老村長髮年貨。
我和王老師站在一旁,寒暄着,這會兒柳月走過來,伸手和王老師握手:“王老師,你好!”
王老師有些受寵若驚,忙和柳月握手:“柳部長好!你怎麼知道我的啊?”
柳月笑呵呵地說:“王老師,很早就知道你了,93年的冬天就知道你了,大山裡的堅守,從省裡的報紙上就知道你的事蹟了,你的光輝事蹟很多人都知道,廣爲流傳,很敬佩你的品質和行爲,你是我學習的榜樣和楷模……”
王老師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謝謝柳部長誇獎,我哪裡有什麼光輝事蹟,只不過是做了一些我應該做的事情,只不過是爲山裡的娃娃們做了一些簡單的事情……”
柳月看着王老師:“偉大總是寓於平凡之中,日積月累的平凡,其實就是偉大,你的身上,閃耀着山村教師的光芒和偉大,你是山村教師的優秀代表,你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楷模,你默默無聞的奉獻裡,蘊含着對山村教育事業的忠誠和無私……”
柳月講的很真摯很動晴。
王老師憨厚地笑着:“我做的不好,江記者寫得好,說實在的,我能有今天,能轉上公辦老師,能吃上國庫糧,婆娘能回來,多虧了江記者,能有今天,我很滿足,我們一家打心眼裡都感謝江記者……村裡的教學條件得到改善,孩子們能快樂地學習生活,得益於江記者的鼓與呼,我們全村都感謝江記者……”
柳月微笑讚許地看了我一眼。
我忙擺手:“王老師,不要感謝我,我個人的能量是有限的,要感謝,還得感謝黨,感謝政府……”
柳月和王老師都呵呵地笑起來。
看着鄉親們歡天喜地地提着年貨往家走,我的心裡感到很欣慰,很充實。
發放完年貨,司機接着就回去,我和柳月留下來,等明天北方集團的轎車來,和孩子們一起回城。
貨車司機走的時候,老村長安排給貨車司機帶了很多山貨,以此表達山裡人最淳樸的感恩情懷。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我謝絕了老村長和王老師的陪同,帶着柳月去參觀,走遍了山村的溝溝壑壑,向柳月訴說着我曾經走過的足跡,說着我在這裡一年間的豐功偉績。
柳月認真聽着我的介紹,不時在山溝和田埂裡輕鬆地蹦跳着。中午,柳月提出要在學校裡,和王老師一家一起吃家常飯。老村長也專門過來作陪,雖然我提出要一切從簡,老村長還是安排把早已殺好的一隻黑山羊燉了大鍋全羊,我們中午吃了一頓豐盛的全羊。
飯後,柳月仔細參觀了村裡的小學,看到了教室裡放着不少我捐贈的物品,興致勃勃地對小聲我說:“江記者,可惜啊,學校放假了,不然,俺還真想做一回老師,給孩子們講一堂課呢……”
我被柳月的這個想法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