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往昔

晚上陸語瑄躺在牀上盯着天花板出神,與沈向陽的相識應該是高三下學期上課的第一天,之所以說是上課的第一天,原因來自於她們學校逢長假後必大考的不成文規定。更沒有人性的是考完試後家長一定會比學生先知道成績,然後在家庭和學校的雙向壓迫下開始悲催的生活,直到下一次考試能一雪前恥後結束。

陸語瑄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初見沈向陽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一路淋着回去的,到家後額頭全是羽絨服帽子上滴下來的水,褲子鞋子全溼了,整個人被凍得的沒有知覺了,不用照鏡子她都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而客廳裡相聊甚歡的氛圍跟她形成強烈的對比,那一瞬間的衝擊力成功地讓坐在沙發上的幾個陌生人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記憶中有張不同於衆人表情的臉和臉上那雙淡漠的眼睛,沈向陽當時超級淡定地看了一眼她後就移開了視線,陸語瑄沒有在意,不緊不慢地換鞋上樓。背後是她爸爸指責的聲音:“又不帶傘,怎麼都不長記性呢?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出門記得帶傘,大冷天的淋成這樣,到時候生病活該你受罪!”

晚上吃飯時從家裡人的聊天中她才知道下午那幾人的身份,要論親戚關係的話,好像是爺爺的爺爺在的時候兩家是煙親關係,後來因爲世道不太平兩家年輕人都陸續參軍了,解放後沈爺爺和她爺爺就在不同的地方安家落戶,至此兩家人就沒有再聯繫了。

這回沈家人過來“尋親”主要是因爲沈爺爺的身體不太好非要回祖籍養老,老一輩子都有那種落葉歸根的念頭,沈伯伯他們勸不了就只能陪着沈爺爺回來,爲此沈爺爺的孫子沈向陽推遲了半年時間出國讀博。在沈爺爺的指揮下跟着沈伯伯他們走動那些已經疏遠了的親戚,也是因爲這個她爸爸才知道沈家這些年又復興起來,他們家完全比不上了,飯桌上聽她爸爸言語間帶有遺憾的味道,陸語瑄沒有說話。

本來這些事跟她關係不大,他跟她也沒有什麼交集,兩個人頂多就是那種八竿子都碰不到一點的親戚關係,而這種比陌生人熟不了一點的關係在某一天被一個偶然聯繫了起來,造成了後來一系列的蝴蝶效應。

春天一個尋常的傍晚,陸語瑄在飯桌和她爸爸聊得不歡而散,在“滾出去”的怒吼中她摔門而去。三月的風吹在臉上如同世上最柔軟的絨毛在臉頰上來回拂過,非常的舒服,如果不是陸語瑄心裡的陰霾太重了,此刻她應該就被治癒了。

陸語瑄漫無目的地晃盪着,兜兜轉轉來到了公園,這個時間段公園裡很熱鬧,散步的,跳舞的,跑步的,練樂器的……陸語瑄坐在湖邊的長椅上,任由熱鬧的人羣把她周圍的空洞一點點填滿。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漸漸地周圍重新安靜下來,偶爾有一兩個夜跑的經過她,帶來一陣風和腳步聲後又遠去。

她半仰着靠在長椅上一動不動地看着稀稀疏疏散落在夜空中的星星,看着那點點來自遙遠太空的微光,思緒放空。直到一個腦袋突然冒出來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微微蹙眉,坐了起來,換了一個椅子繼續保持剛纔的姿勢。被無視的人好脾氣地笑了笑,又挪到陸語瑄身邊問:“怎麼了?學人家裝抑鬱四十五仰望天空啊?!你這個角度起碼得有一百二十五度,不對。”

陸語瑄不說話也不搭理繼續無視,要是換做平時被一個人無視兩次的話,沈向陽肯定不會再多管閒事,但今天不一樣,且不說兩家人多少還有點親戚關係,就拿他現在跟她哥哥的交情來說也不能不管。讓一個心情看起來糟到極點的女孩大晚上獨子一人坐在湖邊,萬一她想不開跳湖自盡,他不就成了見死不救沒有道義的人了嗎!

秉着我是雷鋒的原則沈向陽再次開口:“陸語瑄是吧!不早了,回去吧!大晚上的一個人待在這裡不安全。”這次陸語瑄終於沒有再無視他,扭過頭看着沈向陽誠懇地說道:“謝謝關心,我只是想一個人靜靜!還有,公園裡有攝像頭,我也不會跳湖自盡,所以不用擔心,你就當沒有看見我。”

沒看到?你這麼一個大活人在這我能當做沒看到嗎?沈向陽在心底沒好氣地問,但看陸語瑄現在一副我拒絕溝通請不要和我說話的樣子,他沒有湊上前去,稍微退開一點後從口袋拿出電話直接給陸羽賢打過去,“陸羽賢,你妹現在大晚上的一人待在公園的湖邊,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讓她回家去也不聽,你過來領人吧!”

陸羽賢來的很快,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跟沈向陽道過謝後就直接朝陸語瑄走過去,二話不說就把陸語瑄從長椅上架起來,拖着胳膊就走。陸語瑄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着他,直到被陸羽賢塞進副駕駛才猛然回過神。

“你幹什麼?”陸語瑄喝聲道。“是我該問你幹什麼吧!讓你滾你就滾,平時怎麼不見你這麼聽他的話?你有骨氣走就不能學聰明點啊!出門不知道帶上手機和錢包啊!你要是今天沒遇到沈向陽你打算在公園待一晚上嗎?”陸羽賢吼回去。

陸語瑄被吼的一句話說不出來,趁着陸羽賢系安全帶的空隙裡硬邦邦地說:“我不回家!”陸羽賢一邊擡起她胳膊給她系安全帶一邊沒好氣地說:“沒打算讓你回家,餓着肚子吹了幾個小時的風,你不怕生病我還怕你折騰我。我先送你去我那裡,你去洗個熱水澡,我回去給你收拾東西,然後帶你出去吃飯。”

……

高三下學期對考生而言每走一步都是負重前行,他們揹負的壓力甚至已經超出了自身負荷的數倍,陸語瑄在又一次看見自己那慘不忍睹的物理試卷時,已經不敢扭頭看站在自己身邊的物理老師了。

沒有意外,中午吃完飯後物理老師就親自到教室把陸語瑄叫去她辦公室了,在物理老師的示意下她坐到了物理老師的對面,物理老師很直接地問:“陸語瑄,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我看你其他科分數都不低,怎麼分數到了我物理上就少的這麼可憐呢?你也不要學別人扯智商問題,你的數學和語文成績已經充分證明了你的智商和理解能力都沒有問題!你能跟物理老師我解釋一下爲什麼你的物理成績這麼慘嗎?”

聽見老師捨棄差字用慘字形容她的物理成績陸語瑄欲哭無淚,用十分誠懇的語氣說:“物理老師,我對你真的沒有意見!物理課我也認真聽了,可就是聽不懂,每次前面聽懂了後面突然一步就模糊了,最後就都不懂了。”

物理老師和陸語瑄對視着,相視無言,想了好一會物理老師對陸語瑄說:“也許是我的講課方式不適合你,現在也沒有時間去磨合了,這樣吧,我有一個校友這段時間剛好在這邊,我聯繫一下他,看他有空教你不,聯繫好了我通知你。你放心,我這位校友可是跨系學霸,之前帶過本科生,上課方式很有特色,也許他教學方式會讓你更容易理解。”

陸語瑄連忙站起來道謝,物理老師語重心長地說:“爲人師表對學生總有一份責任,你的其他成績完全能夠讓你待在紅板上層,卻因爲物理成績拖後腿導致每次上不了紅板,不僅你們班主任着急,老師我也急,現在只希望能提高你的物理成績。”

下午第二節課課間的時候,陸語瑄從物理老師那裡拿到了那位即將成爲她物理老師跨系學霸的聯繫方式,通過微信驗證後陸語瑄首先打了個招呼:老師你好!我是陸語瑄。

消息發過去很快就收到了回覆,你好陸同學,上課的時間、地點你們老師已經告訴你了,來的時候帶上綜合複習冊、課本和一套能考驗水平的試卷。

我知道了,謝謝您同意教我。看着陸語瑄回覆的消息,收消息的那個人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竟然用了“您”字,他開始期待和這位懂禮貌的同學見面了。

本來他是要拒絕這件事的,後來聽到吳霜說“算我拜託你了,我這位學生其他成績都很好,就物理成績嚴重拖後腿,也許是我的講課方式不適合她,你就幫幫這位陸語瑄同學吧!我不能看着一個很有前途的好苗子斷送在我這科上。”

陸語瑄?!希望你到時候看到我不要太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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