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會放幾天假這是慣例,傍晚陸語瑄猶豫了很久之後還是出門了,她知道沈向陽每天晚上都去公園跑步,夏天的傍晚還殘存着白天的餘熱,她坐在湖邊的長椅上,湖邊是公園裡最涼快的地方。好地方自然有很多人,這些人緩解了陸語瑄一些尷尬,至少讓她看起來不是那麼突兀、那麼明顯。
晚上九點後湖邊的人漸漸少了起來,陸語瑄也終於等到跑完步的沈向陽,他不緊不慢地向她走來,隔着兩步遠的距離停下,因爲她坐着沈向陽站着,他看向的她的時候頗有點居高臨下的感覺,掃了眼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問:“你是來散步的還是來喂蚊子的?夏天晚上出門不知道噴點驅蚊水嗎?”
陸語瑄站了起來,那種居高臨下的感覺才消失了,她直視沈向陽緩了又緩還是說了出來,“我是來找你的!我喜歡你!也知道你沒有女朋友,所以你能做我男朋友嗎?”
……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不知道在哪裡看過說沉默是拒絕別人最好的方式,他的回答她懂了。理智告訴她現在應該保持冷靜,說句抱歉後轉身離開,但是身體卻不受理智的控制,彷彿被定住似的,她邁不開腿,只能直盯盯地看着沈向陽的眼睛。
氣氛僵持着,或者是她單方面僵持着,這麼近的距離,她發現他她不清沈向陽的眼神,看着陸語瑄倔強的樣子沈向陽嘆了口氣,柔和了下剛纔冷峻表情說:“這個問題的答案等你考完試我再告訴你!”
陸語瑄搖頭,“我想現在就知道答案。你大概也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性格的人,你說了我不會影響我的考試,不說纔是影響。”見她堅定的表情,沈向陽頓了頓,嚴肅了起來,“陸語瑄同學,請記住你的身份,你是馬上要參加高考的未成年學生,而我是一個比你大七歲的成年人,我可以是你的哥哥,但絕對不會是你的男朋友!”
“爲什麼不會?只要你同意你就能是我……!”
“因爲我不同意!”陸語瑄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這句話打斷了,她看着沈向陽,語氣和表情終於不復平靜,“爲什麼你寧願當我哥哥也不當我的男朋友?”
“因爲我們不合適,因爲你並不是真正的喜歡我!”見陸語瑄想要反駁沈向陽擡手製止她,“你先聽我說完,瑄瑄,你說你喜歡我,那你喜歡我什麼?外表?性格?還是感覺?”看到陸語瑄聽到他說感覺兩個字的時候,眼神閃了閃,沈向陽就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錯,他繼續道,“你喜歡我帶給你感覺,我想這個感覺以前你就在別人身上感受過!那個人對你一定很重要,並且已經離開了,然後你又在我身上感受到了那種感覺,就像是失而復得一樣,不想再失去,這兩種感覺讓你產生了錯覺,讓你覺得你喜歡我,但這不是喜歡!”
要不是時機不對,陸語瑄都要爲沈向陽強大判斷力和邏輯思維鼓掌了,“喜歡你帶給我的這個感覺”變成了“你喜歡我是因爲這個感覺”,一句告白被他用強大的邏輯思維解釋成另外一個意思,同樣的字眼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一時間陸語瑄不知道該怎麼反駁,看着沈向陽臉上我說的沒錯的表情,陸語瑄一口氣堵在胸口。
“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你?是,我承認是有一個人也給我類似的感覺,但你們不同!他讓我感激而你讓我覺得不能失去,我喜歡你不是因爲感覺,而是因爲感覺是你帶給我的才喜歡你。你用你的邏輯說服了你,你也相信自己的邏輯,但你爲什麼不相信我?我自己喜歡一個人難道我自己不知道、分不清嗎?”如果能打人沈向陽這會估計已經被陸語瑄踹上天了。
沈向陽就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着情緒激動的陸語瑄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說:“因爲現在你還小,還沒弄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喜歡,幾年後你長大了,就明白了喜歡和好感的區別。現在你分不清,但是我作爲一個成年人不能因爲錯誤的認知而誤導你,所以我拒絕你是爲你好。”
陸語瑄突然有些泄氣,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她不是一個主動的人,她喜歡待在自己的安全圈裡,今天的告白是她用盡勇氣想要爭取做的事,也是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邁出安全圈,沒想到不過是白費力氣。眼淚快忍不住了,她揮霍最後一點堅強問:“你爲什麼就是不相信我?我是沒你大,但是不代表我什麼都不懂!我喜歡你和我的年紀有什麼關係?我們能不能在一起又和我的年紀有什麼關係?就因爲年紀小,所以就要全部否決判死刑嗎?”
“不是我不相信你,我說的是事實,你現在還是個孩子,等你心態成熟了之後,你纔會知道你自己想要什麼,而現在,這都是你懵懂的錯覺。所以我不能放任你也不能答應你!”沈向陽用比平時多十萬分的耐心語重心長地想要掰回陸語瑄的念頭。
陸語瑄沒有再說話,她只是把從眼眶溢到臉上的水擦乾,揮開他遞過來的紙巾後轉身離開,這是最後的體面。
七號、八號全國高考,陸語瑄考完最後一科從考場裡出來,外面一片昏暗,雨伴隨着風在空中搖曳,打在人們裸露的肌膚上觸感冰涼。她擠出人羣走進雨裡,現在她終於可以毫無顧慮地放縱自己了,所有積壓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出來,她的胸口彷彿壓着一塊千斤巨石,壓着她心臟一陣陣抽痛。
雨水隨着頭髮流到臉頰再從臉頰流到身上最後落到地上,陸語瑄全身溼透,布料已經飽和到沒有一塊能夠吸水的地方。謝絕了所有想要幫助她的人,她一步一步地走在雨中,腦中一幕幕的都是這些日子與他的點點滴滴,溫熱的液體一流出來就被雨水沖刷掉,沒留下一點痕跡。
回學校填志願那天天氣晴朗,碧藍的天空上萬裡無雲,班主任留給1班的最後一句話是:選擇有千萬種,我希望未來你們回顧今天的時候,只有慶幸沒有後悔!老師祝你們前途似海,來日方長!
沒有猶豫,陸語瑄寫下第一志願,和家裡人想讓她選的背道而馳,卻是她想要做的。盛夏的陽光,明亮而熱烈,從教室裡出來,在強烈的光線刺激下陸語瑄微微眯了下眼睛,再睜眼看到的就是溫暖而明亮的世界,從心底沉積已久的那股寒意正在漸漸退去,身上的束縛已經消失,從懂事開始陸語瑄第一次覺得如此輕鬆。
原本兩家人歐洲遊的畢業旅行因爲志願的緣故,變成了她和林曦的國內跟團遊,從西南到西北,在西南她們爬了幾座不是很有名但是風景很好的山,去了幾處代表性的景點打卡,嚐了各種鍋類食物;在西北她們去了千年古都長安,感受了千年歷史遺留下來的古韻,在華清宮看帝王的愛恨情仇、在秦兵馬俑領略千古一帝的雄心壯志。
回程的路上陸語瑄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在林曦疑惑的目光中她第一次主動擁抱了林曦,她現在才知道畫地爲牢到底有多麼的愚蠢,她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安全圈外的景色是這麼美好!在這一季最美的時候我學會別離,和你別離,和你們別離,和過去別離!過去再見,明天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