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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伏龍
天矇矇亮的時候,司瑜言和脈脈牽着馬,進入了一個村莊的邊緣地帶,泥路兩側是大片齊整的農田。
正是打穀子的時節,一些稻子已經被割掉了,僅剩的那些隨着晨風微微搖動,飽滿的穗粒發出嘩嘩聲。
脈脈遠遠看着村屋,緊張地拉住司瑜言的袖子:“小時候偶然、聽見大師哥說,我是師父從、牛家莊抱回去的。”
司瑜言看見路邊立着一塊石頭,上面刻的正是“牛家莊”三個字。
“你怎麼知道牛家莊在這兒?”他問。
脈脈道:“問二師哥要、地圖,偷偷看,記在心裡。”
孤獨的小女孩兒,無法走出藥王谷,卻是那麼憧憬着外面的世界,以及渴望見到自己的生身父母。
他們住在哪兒?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他們爲什麼不要她?
施一脈,你一定在心裡問過千百次,對不對?
司瑜言微笑拉起她的手:“我們走。”
脈脈把他抓得很緊,邁出的步子僵硬而彆扭:“會不會……打擾別人……”
司瑜言不由分說把她託上了馬:“被我打擾是他們的三生有幸。”
“……”
於是乎脈脈懷着忐忑與祈盼,隨着他慢慢進入村落。
“小聾子,你知不知道你家在哪兒?”看見面前連成羣的村屋,司瑜言停下馬,扳着脈脈的臉問道。
脈脈茫然搖頭:“不知道,大師哥沒說。”
司瑜言默想片刻,繼而驅馬往其中一處看起來比較闊氣的院落走去,到了門口把脈脈抱下來,然後上前敲門。
篤篤篤——
“誰呀?來啦來啦——”
中年村婦獨有的嘹亮嗓門響起,司瑜言撣了撣衣角,做好了跟女人打交道的準備。脈脈則仰頭看着煙囪裡冒出來的嫋嫋青煙,心想這戶人家應該已經起身了吧?
這裡會是她的家嗎?開門的會是她的爹孃嗎?
門打開了,大嬸站在門口把二人來回打量一番,並不顯得很戒備,只是納悶地問:“你們找誰?”
平時眼高於頂的司小公子破天荒朝大嬸作了個揖:“叨擾大姐了,我二人自藥王谷出來,途經此地想討口水喝。”
大嬸一聽捂嘴笑咯咯:“哎喲餵我算什麼大姐啊,老婆子一個,我孫子都快會走路了!真是……”她仔細審視司瑜言,發覺這小夥子的相貌真是比神仙還要好看上幾分,又見他嘴巴那麼甜,於是爽快側身迎道:“進來吧,我給你倆端水!”
進屋之後脈脈偷偷撓了撓司瑜言掌心,不安地問:“是他們嗎?”
司瑜言轉過臉做口型:“先看看再說。”
沒一會兒大嬸就從廚房裡端了兩碗熱茶出來,遞給司瑜言和脈脈:“大早上別吃涼水,喝熱的暖暖身子。對了,小兄弟你說你們是藥王谷裡出來的?你是找藥王看病還是咋的?”
脈脈走了一夜早就渴了,捧着碗咕嚕嚕喝起來,司瑜言一瞧那土碗裡浮着的茶渣子就沒敢下口,恰好大嬸問話,他放下碗答道:“不是,我們這次出谷是要去北邊採辦藥材,過些時日便要回谷。”
大嬸頓時兩眼放光:“你倆是藥王谷的人?!”
司瑜言微笑,指着脈脈說:“這位施姑娘乃藥王高徒,在下只是販藥的商人。”
大嬸驚奇地拉着脈脈左看右看:“嘖嘖!沒想到藥王谷的徒弟這麼年輕,聽說有一位靈藥姑娘醫術了不得,就是這位姑娘嗎?”
脈脈被大嬸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點暈頭,見她這麼一問,便道:“靈藥是我師姐……”
“哎呀呀,大名鼎鼎的靈藥姑娘是你師姐呀!”大嬸驟然提高嗓門衝房裡大喊,“當家的!當家的你快出來!有貴客上門嘞!”
脈脈還是雲裡霧裡的,歪頭不解地看向司瑜言,司瑜言輕輕勾起了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牛家莊的大多數人剛吃過早飯出門,相互聚攏一交談,就成羣結隊扎堆兒去了村長家裡。
因爲據說村長家裡來了位小神醫,正給大夥兒看病呢,還不要銀子!
脈脈懵懵懂懂的就被牛嬸推着坐下,然後有人搬來一張桌子放在她面前,上面擱着個嬰孩兒睡的小枕頭,權當脈枕。如此一來,這牛家莊村長的醫館,就算開張了。
司瑜言找了根椅子在她身旁坐下,讓村長拿來筆墨紙硯,做起了脈脈的藥童。
“姓名,年齡,哪裡人氏?家中何人?”
來人道:“牛張氏,今年二十八,家裡就俺和俺男人,還有兩個小兔崽子,俺是隔壁張家村的人,十三年前嫁過來的……誒我說小兄弟,你問這個跟看病有關係?”
年紀太輕,而且嫁過來的時間不對,不會是脈脈的孃親。
司瑜言擡眸面無表情:“有些病會遺傳,還是先問清楚,這也是爲你的孩子們好。”
這頭一個嚷嚷着看病的就是村長家隔壁的大嫂張氏。她揉着心口窩對脈脈說:“我心口痛過幾次,有時候吹了冷風又會反胃想吐,但也不是經常,平時吃好睡好的,啥毛病也沒有!”
脈脈瞧着她的口型,診過脈後給司瑜言說:“伏龍肝,研末,米飲服三錢。一日一次,七日即可。”
張氏聽了連連咂舌:“什麼龍啊鳳啊的,只有皇帝才能吃上,咱村子裡可沒有,我也買不起!”
脈脈笑了:“你家裡有啊。”
“小姑娘你可真會說笑!咱們鄉下人家哪兒有你說的什麼龍肝……”
“伏龍肝,是竈裡的土。切一塊,焦黑的不要,剩下的黃色、就是伏龍肝。”脈脈認真解釋,“以竈有神,故名伏龍肝。”
張氏放心地拍拍胸口:“原來是竈土啊,沒想到還叫這名兒。行!待會兒我就摳一大團下來吃了!”
脈脈一驚,急忙擺手:“不能多吃!藥,要按分量、吃。”
司瑜言寫好房子塞給張氏,面無表情地喊:“下一個。”
下一個就是村長了,村長年紀有五六十歲了,一張臉佈滿皺紋溝壑,眼眶深陷。他揉着眼睛說:“不中用了,眼睛裡長了塊東西,看也看不清,而且一遇着颳風還要淌眼淚,農活都沒法幹。”
脈脈站起來去檢查他的眼睛,司瑜言在一旁問:“您家裡就你跟大嬸兩個人?您的兒女呢?”
“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前年出嫁了,兒子成家後在城裡做點小本生意,他們都忙,難得回家一趟。唉。”
司瑜言默默在心裡把這個也否定了。
據說,脈脈之所以被遺棄,就是因爲那戶人家不想要閨女,嫌女兒生下來是賠錢貨。看村長這家底也算富裕,不至於養不起女兒,而且他本身也有閨女,這也證明了他不會做出那種事來。
所以,也不是他,排除。
這時脈脈拍着一下司瑜言的肩,示意他記下方子:“決明子,每日米飲服,輔以附子丸。還有,柴胡研末,加人奶,敷在眼上,治目暗。黃柏煮水,洗眼睛。”
村長家的大嬸道:“這些藥倒不難配齊,都能找到。至於奶水也好說,誰家媳婦兒在奶娃的,我去討些來。”
脈脈又道:“還有,用菊花做枕頭、睡覺,也可明目。”
……
看完一撥又一撥,脈脈累得滿頭大汗,連司瑜言也寫酸了胳膊。他放下筆甩了甩手腕,看見門口還擠着黑壓壓一大片人,心情不悅。
白給人看病就算了,關鍵是問了一早上他嘴皮子都磨皮了,卻沒問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這是最讓人惱火的地方。
司瑜言把臉一沉,對着衆人道:“今天最後一個了,明日請早。”
從人羣裡擠出一個面黃肌瘦的中年婦人,穿着一身綴滿補丁的舊衣裳,還算乾淨。而她攙扶着一名年邁老嫗,拄着柺棍慢慢走過來,旁邊的兩人都下意識躲開了。
“這個老瘋子怎麼來了?”
“是啊,珍娘把她帶來作甚麼……”
旁人的竊竊私語傳入司瑜言耳裡,他不由得擡眼好好審視這兩人,心裡多了幾分思量。
脈脈熱絡地笑:“快坐呀,哪裡不舒服。”
據說叫珍孃的中年婦人顯得很侷促,把老嫗扶着坐下後,怯怯擰着衣角問:“聽說這裡看病不要錢……是真的嗎?”
脈脈盯着她嘴巴看了會兒,肯定點頭:“嗯,不要。但我沒帶藥,你們拿方子,自己買。”
“這樣啊。”珍娘顯得愁眉苦臉的,攙着老嫗起身,“……那算了,還是不看了。”
“別走呀!”脈脈見狀着急,趕緊拉住珍娘,“先看了,再說嘛。”
這時旁人的閒言碎語又飄進司瑜言耳朵。
“看什麼病啊,這老瘋子早死早好!”
“珍娘她娘怎麼了?你們怎麼老說她的不是?我上回還見到幾個搗蛋娃子拿石頭扔她來着。”
“嗨!你是才嫁過來的當然不知道,這老瘋子搶人孩子的!以後你有了小娃,可要離這個瘋子遠些!”
“啊?怎麼個搶法?”
“就是明搶啊。哎,其實珍娘母女也挺可憐的,珍娘她男人是個酒鬼,整天不幹活在外面找酒喝,喝醉了就打她,好幾次差點被打死。要不是她娘幫襯着她,她這條命早沒了。以前有一次,珍娘才生了孩子,她男人回來看見是個女娃,頓時就不高興了,把珍娘打得昏死過去,然後把那孩子扔進了井裡……後來珍孃的娘去打水,撈出了孫女,看見就瘋了,唉——從那以後,她就經常在外面轉悠,看見誰家有奶娃娃就要搶,據說她還真從別人手上搶過來那麼一兩個,抱回家去養着呢!”
“真的?!那她搶的娃娃在哪兒?”
“誰知道啊,反正大夥兒都沒見過,別人都說她失心瘋,把孩子煮來吃了!”
司瑜言聽着聽着,忽然也站起來過去截住珍娘:“你把她得病的來龍去脈好好說一遍。我們能治。”
作者有話要說:尋親小劇場
酒叔:假如見到脈脈的父母,你會作何表現?【看你還敢在岳父岳母面前那麼傲嬌~~~
小孔雀:小case.本公子最擅長的就是拿錢砸,砸得他們頭暈眼花直到把脈脈嫁給我爲止╭(╯╰)╮
酒叔:脈脈你呢?你會怎麼對公公婆婆?
脈脈:唔……可不可以不要公公婆婆?
酒叔&小孔雀:why?!
脈脈:師姐說,最理想的男人除了要英俊帥氣瀟灑多金專一深情而外,還要有車有房,父母雙亡……醬紫不會受欺負啦!
小孔雀磨刀霍霍……
酒叔大驚:孩兒!弒父殺母大逆不道!
小孔雀冷冷一笑:呵,看我滅了你們一羣妖孽,叫你們在脈脈面前亂說話!一脈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