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喪禮過後,袁彩伊來到了楊家的祖墳。

她如同一座堅毅的鐵塔一般在楊踏疆夫婦的墳前直立了好久好久。遠處傳來陣陣猿啼,淒涼的聲音中又多了一份孤獨,瀟瀟的陰風不知何時停了,而她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她不禁懷疑害死晏氏夫婦的兇手是否與當年害死她的爹孃的兇手有關......

自從她與楊清嫋和何衷閣重逢之後,心裡卻更加沉重,尤其是何衷閣變得不再像兒時那樣單純善良,使她更加抑鬱心酸。

皎潔的月亮已經懸掛在半空中了,周圍的樹木刷刷的招搖着映在道路上,如同鬼魅一般顫顫巍巍。

尋覓着曾經熟悉的方向,袁彩伊孤身一人來到了楊家老宅,可能是十幾年經歷了太多的荊棘坎坷,所以她並不害怕這風聲四起的漫漫長夜。

她擡頭仰望着星空,那清晰明澈的月光卻照不亮前方曲折的路途......整個楊家大院是那樣的朦朧模糊,微風吹拂,彷彿可以聽見周圍雜草搖曳和落葉的唰唰聲,是那樣的悽然;

她似乎能夠感覺到,十幾年的歲月洗禮卻洗不掉厚重的風塵和濃濃的鄉愁。她依稀記得那條通往廳室的小路,是啊,這就是她自己從小生長的楊宅!這就是她自己十幾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的家!但是現在卻已經變得破舊不堪,被灰塵覆蓋得毫無一點生機,好像這裡的一切都停止了呼吸。

此刻,昔日楊家的輝煌如同夢幻般的展現在她的眼前。她不由自主地向那曾經散發出清新素雅氣息的薰衣草花園走去,一不小心卻被腳下的石頭絆倒,起身一看,周圍黑漆漆的,原來自己又回到了這片廢墟中來。

她不禁想到在今天晏家的喪禮上,衆人對她另眼相待的目光。她不禁暗自傷懷:倘若父親還活在世上,倘若當年的楊家還在,又有誰敢這般對待自己?她真的更加思念她的父母。

她伸出手去撫摸矗立在眼前的那面刻有萬里江山圖樣的大理石牆壁,圖案和花紋在時間的銷蝕下已變得有些平整模糊了。只聽大雁在天邊長嘶着荒涼和孤獨。她環望四周,不由得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凝視着那殘存的咆哮着的漢白玉貔貅的石雕,心中捲起瞭如驚濤駭浪般的雄心壯志--- 那就是重振九州商行雄風,使楊家重回到往日的輝煌。

次日清早,在不知不覺中,袁彩伊來到了夜霓裳。她在大廳的碩大的青瓷花瓶附近緩緩地坐了下來。

楊清嫋正在前臺幫忙分佈服務分工。

袁彩伊靜靜地在一旁觀望着楊清嫋的言談舉止。她覺得楊清嫋真的太像自己的母親易彌瀾了。忽然想到小時候她與清嫋玩耍嬉戲時的情景......清嫋是那樣的天真和頑皮。想着想着臉上不禁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只見一位服務生將一張報表遞給楊清嫋,說道:“二小姐,這個需要您籤一下。”

楊清嫋面帶笑容,態度十分溫和,拿起筆來,十分認真地簽了字。

她環望四周,看見袁彩伊坐在窗前,便興高采烈地端着兩杯咖啡向袁彩伊走去。

“這位姐姐,上次多虧你幫助了我,我正打算改日登門道謝呢,沒想到你就來了。我聽我哥說你就是新調來的**警察袁彩伊,真的好佩服你啊!”

嗅着咖啡嫋嫋的香味,袁彩伊剛緩過神來:“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其實我特別討厭像牛副官那樣的人,既然被我遇到了,我就一定不能縱容他仗勢欺人。”

楊清嫋遞給袁彩伊一杯咖啡,熱情道:“來,喝杯咖啡。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對你說聲謝謝。我就喜歡你這樣正直的人。”

袁彩伊笑着又說:“沒關係的,不必客氣了,我看你挺忙的,不會打擾你工作吧。”

楊清嫋拉起袁彩伊的手,溫聲道:“怎麼會呢?你這麼說真是太見外了。”

袁彩伊的心中頗感無限溫暖,關心地問道:“你每天都這樣忙嗎?會不會覺得很辛苦?”

“我只是在很忙的時候幫幫我哥。”楊清嫋坐在了袁彩伊的對面。

袁彩伊感到心裡有點不舒服,問道:“那你還有其他親人嗎? ”

楊清嫋一臉惆悵,搖了搖頭,說道:“沒有啊,我爹孃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

袁彩伊不禁全身一震,認真的問道:“那你爹孃是......”

“唉,說來話長,傷心的往事實在不願再提,你救了我,我也不想隱瞞你什麼。其實我爹就是當年九州商行的大掌櫃楊踏疆。”楊清嫋的表情多少有些失落。

袁彩伊的心底又被激起了層層波瀾,她深呼吸,鎮定了一下,繼續問道:“九州商行的楊家?我聽說當年死得很慘。”

楊清嫋的聲音變得哀婉,嘆息道: “是啊,當年是何長嘶表叔把我救了出來,他帶着我和衷閣哥哥一起逃走,我們才活到了今天。”

提及了何長嘶,袁彩伊不禁思念如潮,她咬了嘴脣,急切地問道:“那你表叔他......”

楊清嫋傷感地回道:“我一直都把他當做親生父親,他因爲當年的重傷而落下了病根。後來,由於種種原因......他離開了我們,到國外去養病。這些年來都是我和哥哥相依爲命。”

聞得何長嘶還活在世上,袁彩伊的心底不由得生出一絲驚喜,但這喜悅卻是微乎其微的,因爲此刻她更盼望能夠與何長嘶相見,那眸子裡透出的那種欲達不及的無奈之苦更令她萬分激動。“真是難爲你了。那你表叔現在還在國外嗎?”

楊清嫋不停地眨着眼睛,回答:“聽我哥說,當年我們離開銀城後,表叔在山東盤下一處房產,他現在應該回到了山東。”

袁彩伊簡直百感交集,不停地抽噎着:“這些年真是苦了你們兄妹了,那何衷閣他......對你還好吧?”

“衷閣哥哥對我真的很好。”楊清嫋緩緩地攪拌着咖啡,眼神裡飽含思念之情,淚流滿面地說道:“袁姐姐,你知道嗎?每每想起楊家慘案......我真的是......無時無刻不在想念我的爹孃和姐姐。”

聽了楊清嫋的話,袁彩伊的內心猶如萬馬奔騰一般,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她,自己就是與她分別了十幾年的親姐姐。她凝望着楊清嫋,嘴脣不停地顫抖:“清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