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夢一到醫院,便聽到一羣護士在談論第一批下鄉志願者全數回到醫院,下一批的名單過兩天就會出來,她們在猜測到底會由誰那麼苦命去窮苦鄉下呢?

要知道,下鄉不是一兩天,而是十天半個月,這些呆慣在城市裡的孩子,都是不愛去的。一夢安靜地坐在一邊聽她們聒噪着,趙吉祥討論的最爲積極,她的精神永遠是那麼旺盛不衰。

她說:“要我看,主治醫師下去了,接下來應該是各科的潛力醫生。”

趙吉祥這話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鳴,簡美美接着說,“第一批的護士去的都是資質深厚的一批,這接下來的一批會不會就是稍微有幾年護理的護士?”

“有可能。”幾個人不約而同地點頭,在這年長的幾位護士心驚肉跳,“不是吧,要下鄉?聽說第一批去的地方還算可以,在b市的附屬小村,可是這第二批的試驗點可是窮山僻壤的隔世村莊,供電都是個問題。”

幾個圍觀的護士各個臉色變了一變,表示都不想去那個地方。趙吉祥回頭對一夢報以安慰,“這第二批怎麼也輪不到我們,不用擔心。

一夢只是淺淺一笑,什麼事情只要熬都能熬過去。況且不過是去十幾天,用得着這麼恐懼嗎?又不是長期呆在那地方。

正在幾個護士發表意見之時,護士長拉着臉走了進來。圍觀的一些護士一鬨而散,聒噪的環境因爲護士長的到來一下子安靜起來。

“現在的孩子都被寵壞了,不就去一個地方吃吃苦嗎?各科竟然沒有幾個願意去的。”護士長對着她們抱怨起來,目光瞟向這羣裝乖巧的護士們,“我們科有個名額,你們看着辦,不想去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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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室裡的護士一下子全垮着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躲躲閃閃的。趙吉祥神叨叨地俯身對一夢咬耳朵,“這形勢不對。”

嗯?一夢好奇注視着趙吉祥。趙吉祥道:“都不願意去,以護士長的個性,剪刀石頭布決定,這次可不是看醫齡,而是看運氣了。”

趙吉祥話剛說完,等得不耐煩的護士長蹙眉怒視她們,“就知道你們跟別的科一樣嬌貴,得了,石頭剪刀布,誰輸了,誰去,分組淘汰,輸了的去。”

大家覺得這個方法最合理,都開始分組猜拳。趙吉祥取就近原則,直接對一夢道:“來來,我們比。”

“嗯。”一夢出了剪刀,趙吉祥出了石頭。一夢輸了。

“哇哈哈,順利過關。”趙吉祥收斂笑容,拍了拍一夢的肩膀,“保重。”

結果,她這次可是屢戰屢敗,一路輸到底。結果一夢光榮的成爲“第二批志願者”。過關的護士長長吁了一口氣,輕鬆了。

護士長沉思一下,關照地對一夢說,“既然定下來了,我得關照你,那個地方很窮,沒有直達的車,你還要翻山,到了那聽說供電常常不及,你要做好吃苦的準備。不過你放心,這次第二批的醫護人員十多名,應該會有人照顧你的。”

一夢咬咬牙,點了點頭。聽起來,確實有那麼點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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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時間,一夢到一間病房爲病人打吊針,推車走在走道上,正巧遇見穿着白大褂,帶着金絲邊眼鏡,一派斯文的任南。

切,就一個衣冠禽獸。一夢心裡暗暗嘀咕着,本想就着擦肩而過,不想任南卻開口說,“剛纔在志願者的名單上看見你了。”

一夢甩了個白眼,一提這事她上火。一路輸到底,情何以堪啊?任南笑道:“下個星期出發,記得穿寬鬆點的褲子還要旅遊鞋。”

一夢微愣,任南的細心總是讓她招架不住。她點點頭,推車進了病房。她依次給病人打好吊瓶,校對名單。當看到名單上“言琰”的名字之時,她稍微頓了頓,不知爲何,自從早上那件事以後,她心裡有種對不起師兄的感覺。她師兄對她那麼好,她卻欺騙他。她推車到達g31,敲了敲門。

裡面竟傳來師兄低沉的聲音,“進來.”

她吃驚了一下,深呼吸。她要一如從前的面對她的師兄。給自己如此的暗示,她面帶微笑走了進去。一進去,就見言琰翹着二郎腿在打ps,見一夢來了,熱情吆喝,“我就說我哥怎麼忽然來我病房,原來是把這裡當約會地,跟情人會面啊。”

一夢有些尷尬。言珩怒嗔言琰一眼,“玩你的,少說話。”

“知道,你們儘管調情,當我透明就ok!”言琰朝一夢使了個曖昧的眼神,賊兮兮地笑了起來。一夢輕聲咳嗽 ,對言珩點了點頭,拿起吊瓶和吊針朝言琰走去,微笑道:“來,先打個針。”

言琰不禁縮了□子,總覺得一夢這表情有些恐怖,“我是病人,需要呵護。”

“當然,會呵護你的。”一夢微微眯起眼,表情看起來絕對的純良,只是那笑容卻帶着不易察覺的危險氣息。言琰可憐巴巴地朝言珩求助,“哥……”

“乖。”言珩只吐出這樣的字。

言琰只好認命的視死如歸,“打得不好,我一定投訴。”狠狠地威脅了一夢一把。一生扯個微笑,俯身幫他消毒,離得近了,言琰不小心看到她脖子上那道吻痕,哈哈大笑起來,“哥,你果然是衣冠禽獸。”

言珩不明所以,有些茫然。言琰指着一夢的脖子,賊兮兮地大笑起來。兩人的臉色卻突然齊體泛白,在言琰眼中,這種泛白是因爲真相被識破的尷尬。他笑得更歡了。

一夢急忙把他打好吊瓶,調好滴液速度,就想離開。她面對師兄的時候臉色更是不好,趕緊逃離這裡。在她走出門之時,她聽見言珩對言琰說,“你現在的主治醫生換了誰?”

“是個大帥哥哦,比你帥,任醫生。”

一個星期以後,悲劇的一夢準備出發下鄉了。她很早就收拾好行李,帶着兩件換洗的衣服,搜出一雙運動鞋穿着,給自己電話充了滿滿的電,簡簡單單地出發。

院裡的醫療隊車停在高速路口的停車場處,所有這批醫生和護士都要在那集合然後一起下鄉。她早早趕到那裡,率先上了車,找了個好位置。

據八卦女王趙吉祥所說,這次下鄉的名單上,外科爲主,十個志願者有八個外科醫生。選的外科醫生多數是綜合性極強的潛力股,很有前途。趙吉祥還跟她咬耳朵,讓她物色物色。

一夢只是白了她一眼,那丫頭就了悟又專注地說,“也是,都有這麼好的竹馬了,還物色什麼?”

那時,她真是無話可說了。

時間慢慢過去,陸續有人上車,有幾個醫生她只是面熟卻不認識。她不禁難過起來,難道這次下鄉,遇不到熟人嗎?要是如此的話,她多慘啊。

這次總共陪護六個護士,眼見客車上上來的人數到齊也沒見到一個熟悉的,她徹底絕望了。看來真的得往“死”裡熬了。看着聊得正歡的幾個醫生和護士,一夢感覺好寂寞。

忽然,從車門閃出一件灰黑色的t恤,又有一人上了車,他神清氣爽地姿態,眉宇間帶着淡淡的笑意,白皙的皮膚襯着灰黑色調,更顯得有種洋氣氣質。

居然見到了任南?他此時穿得很休閒,休閒的t恤,軍綠色的長褲,配上他清爽的髮型,突然覺得他也有陽光的時候。

“耶?任醫生?”身後的幾名護士忍不住叫了起來,“任醫生,坐這裡。”拍着自己身邊的座位,熱情招呼。任南只是淺笑迴應,目光打量着整個車內,在尋覓什麼。

一夢縮了縮腦袋,雖然她很企盼能遇見一位認識的人,一路上有伴,但是她不想遇見他。女人一般都是口是心非,而她確實害怕與他再糾纏不清,她怕她早晚有一天淪陷進去,拔不出來。

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有幾兩重,她與任南早就兩個世界的人了。

任南看着前排第三座靠窗的人影之時,不禁皺了皺眉。她那蜷縮的樣子,顯然是害怕見到他。他幽深帶着戲謔的眼神一閃而過,他慢條斯理地走到她旁邊坐了下來,故做吃驚的樣子,“你居然坐在這?”

一夢瞪了他一眼。他這話什麼意思?

“在遠處看,還以你位子是空的。”他輕輕一笑,“嬌小的壞處就是常常被人無視。”

她咬咬牙,不去搭理他,直接看向窗外。

身後的一位護士突然搭訕問:“任醫生,我記得你本來是第一批下鄉,怎麼變成第二批了?”

“學校有論文,抽不開身。”他彬彬有禮,清雋的側臉看得更是讓人砰然心動。一夢凝視一秒,立即轉回窗外,然而臉已經紅了起來。她突然想到那不純潔的一夜。

“哎呀,周教授指明的弟子就是厲害,還沒畢業,就當主治醫師的培養。”另一位醫生有些酸溜溜地插了一句。雖這話帶點刺,但任南保持着自己在外慣有的溫和,笑而不答。

人到齊以後,司機開始開車,路途大約7個小時。

剛開始在高速的幾個小時,一夢並無異樣,只是道路開始顛簸,加上她本身就暈車,越來越難受,忍不住蹙着眉頭,隱忍着胃裡的翻江倒海。

忽然,任南掐着一夢的手腕,惹得一夢一陣顫抖,她想縮回去,卻被他抓得很緊,她怒瞪卻又不敢聲張,她說,“放開。”

“你暈車。”他淡淡地說。

“那你也不能趁人之危,揩我油。”她繼續想抽離他的手掌。

任南嘴角勾起一種耐人尋味的笑意,“你渾身上下,哪裡有油?我怎麼沒看見?”他眼神朝她身上掃了一遍又一遍,一夢氣節。她雖然知道她沒身材,但也不用她這麼提醒。

任南的手指緩緩按壓着她手臂上的神門穴,仔細又專注。一夢這才知道,他不是在揩油,而是在幫她治暈車的症狀。

她盯着捧着她的那雙白修又修長的指骨,來回在她手掌摩挲着,手感極其舒服,也不知是他的手骨軟還是他按得技術好。越看她眼越熱,跟着臉也熱了起來。任南問,“好點沒?”

“嗯。”她老實的回答。

任南便把她手放回原處,閉上眼睛,不再搭理她。突然不給她按壓了,手裡忽然有種空空的感覺。她訕訕坐正,不是很自在。

“真是命好,任醫生親自按摩。”身後有名護士酸溜溜地小聲嘀咕着。自然她是極力壓低自己的聲音不讓人聽見,然而車內過於安靜,沒有被的聲音容納別人的耳朵,所以一夢聽見了,她更加尷尬起來。

好不容易捱到山口處村長來接,卻又要面臨着跋山涉水。村長說要到那個村,沒有大車道,只能坐牛車或者步行過去。但是人力物力有限,只能把醫療器材和幾位人員用牛車帶過去,其他的人由村民抄小路進村。

女士優先,村長讓女士先坐牛車進村。幾位城裡長大的護士面面相覷,對牛車很不感冒,但有沒有辦法,只好勉強自己坐了上去。

一夢坐上牛車,看着任南,又看那種崎嶇的道路,不禁擔心地說:“當心點。”

任南吃了一驚,顯然未料到一夢會有關心他的時候,“回頭見。”說着跟着帶路村民抄小道先行。

一位護士看着最近泥土帶溼,很容易打滑的樣子,擔心地問了問村長,“最近是不是剛下雨了?”

“是啊,昨天下了一場大雨,今兒才放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