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自己在哭親村存下的那點兒錢,全部都留在了徐老爹的家裡,還有一些簡單的藥方,也都用最好理解的話寫在了紙上,留在了那些散碎銀子旁邊。
之前她做些常用小藥的時候,都是喊小飴來幫忙的,她覺着這些藥方留下來,或許能幫到村裡的鄉親們。
還有青黴素的提純方法,她也都詳細寫了下來。忙完這一切,她看了眼自己住了一年的小破屋,胸口有些悶。
她還記得,自己是如何從那張牀上醒過來的。還記得自己忙裡忙外將這小院子收拾齊整時的心情,還記得她傍晚與韋嬸子小飴一塊摘菜做飯時的模樣,還記得她們一塊去鎮上趕集,回來燉肉吃的笑容……
還有請村裡鄉親幫忙修院子時的忙碌,還有終於攢夠了錢,推了許多青瓦回來修好了房頂時的滿足感……
還有飴丫頭簇新的紅頭繩,薛老爹傍晚飄向夕陽的旱菸,大柱偶爾回家帶的豬頭肉……
許許多多的回憶,一齊涌向玄薇的心頭,她鼻子一酸,趕緊閉上眼睛,讓自己不再去想。
“玄薇?”門外,顧瀾探進頭來。玄薇趕緊擦了一下眼角,扭頭朝顧瀾笑了笑:“好了,咱們走吧。”
顧瀾點了點頭,兩人趁着天還未亮,便往樓蘭送親隊伍那裡走去。
樓蘭的送親隊伍,在天還未完全亮時,已經緩緩行出了哭親村。玄薇從馬車裡探出頭去,望着朝陽裡安靜地小村莊,心裡默默與他們道別。顧瀾知道玄薇心裡不太好受,她笑着對玄薇說道:“以後還能再來呢,別難過了。”
玄薇笑着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
天已經很冷了,送親的隊伍行得很慢。水路也走不通,車隊只好沿着運河一路向京城去。越是行,越是冷,到了川河鎮時,他們已經是路過了五六場雪了。
川河鎮是方圓五六百里內,最爲繁華的一個鎮子。一行人行至此處,已經頗爲疲憊了,禮官前來詢問玄薇,想要讓衆人在這裡休憩兩日,再繼續趕路。
因着玄薇成了他們的“公主”,所以樓蘭的那些送親的人們倒是入戲得很,平常有什麼需要商量的,都讓玄薇定奪。玄薇一開始還覺着不習慣,覺着自己一個假公主出來拿腔拿調地指使這些人,實在是有點太奇怪,可是賀白卿一席話讓她安下心來。
“他們丟了公主,等於沒了主心骨。現下你成了他們的主子,他們自然是越敬重你,心裡越安心。你還是答應了吧,趕路不急在這一時,且馬上要臘八節了,再往東走,怕是路上要上凍,越發難走了。”
玄薇覺着也是,便同意了下來。一行人在這川河鎮找了個不算小的客棧,整個兒給包了下來。一行三十來人,分別住了下來。玄薇自然是和顧瀾住一間,兩人將貼身的包袱丟進房裡,而後坐在牀邊,歇了口氣。
顧瀾是個愛玩的性子,她扭了扭脖子,往窗邊一站,推開窗戶便往外頭瞧:“瞧着天要下雪,咱今晚上出門逛逛怎麼樣?”
玄薇整個人陷在牀上,覺着自己全身上下沒有一塊骨頭是不疼的。她無力地笑了笑,對顧瀾說:“你還真是好精神……怎麼,不覺着累麼?”
“一路坐馬車的,怎麼會累。”顧瀾笑嘻嘻往桌旁的凳子上一坐:“我可是能徒步從京城走到羅城的女人!”
玄薇有點兒羨慕顧瀾的體力了,她可是累得夠嗆。雖然她們這一路都是坐馬車的,可現在的馬車都是木頭輪子,並沒有什麼減震措施,再加上這一路路面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平坦過,所以兩人雖然是坐在馬車裡,可是顛簸得開口就要咬到舌頭一樣。
“看來,等我回了京,我得鍛鍊鍛鍊了……”玄薇坐起身來,一邊打開自己的包袱,一邊說道:“本以爲我平日做做家務幫着薛大叔忙忙農活,已經夠結實了,可是跟你一比,我還是弱雞一個。”
顧瀾嘿嘿一笑,眯着眼看了看窗外。
“師妹,你們在麼。”門外,響起了賀白卿的聲音。
“在的在的。”顧瀾扭頭對着門說道:“你自個兒推門進來唄。”
賀白卿聽言,便推門走了進來。他望着房裡的兩個人,微微皺了皺眉:“怎得還開着窗戶,不怕受風頭疼麼。”
“哪裡有這麼精貴的。”顧瀾扭着身子看過來:“我正勸玄薇晚上跟我一塊去逛街呢,你要不要同去?”
賀白卿一聽,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皺了皺:“晚上?此地你我皆不熟悉,爲何要晚上出門!”
玄薇瞧着賀白卿的模樣,撲哧一樂:“小師兄,我怎麼覺着你越發像個小老頭子了。我猶豫晚上不想出門,只是覺着現在有點兒累,說不準一會兒休息過來了,還真想跟顧瀾一塊上一趟街。咱們越往東走,這路上便越難走了,想必天還要再冷一些,我想着得上街採買些厚實的衣裳披風什麼的。”
顧瀾看了眼賀白卿:“小老頭子,你要是覺着我帶着你家小師妹不安全,那你就跟着保護咱們唄。”
賀白卿無奈搖了搖頭,微微一嘆:“你們真是……人心險惡,你們不能依着自己性子亂來!”
“這世上哪裡有這麼多壞人呀,小師兄你是不是多慮了。”玄薇搖了搖頭。
不管怎麼樣,她降落到大周這片土地上之後,遇到的人多數都是好人。烏壩的馬氏她們,還有哭親村的韋氏一家子……若是她玄薇沒有遇到她們,還指不定現在活沒活着呢。
“是你太過樂觀。”賀白卿不贊同地看向玄薇:“當心些總歸是好的。你所遇到的那些人,也不盡都是好人。”
“那你說說,我都遇到過什麼壞人。”玄薇笑眯眯看向賀白卿:“我怎麼覺着,我遇到的都是好人呢。”
賀白卿頓了頓,看向玄薇:“我舉個簡單的例子——你與徐松風他爹一同住了這麼久,有沒有覺着徐老爹有哪裡不對?”
“徐老爹?他可是大大的好人!”玄薇瞪大了眼睛說道:“雖然他瘋瘋傻傻的,可要不是他把我救了,我可就早死了呀。你這例子舉得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