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畫面,漸漸變得模糊。
顧淵心頭微微閃過一聲嘆息——這回怕是……要嚇着玄薇了吧。
念頭還未走,他的眼前,便是一黑。
玄薇站起身來,忽然眼前一黑,身子搖搖晃晃就要倒下去。顧淵眼疾手快,猛地一個箭步衝上去,伸手扶住了玄薇。沒過一會兒,玄薇便平復了過來,她朝顧瀾微微搖了搖頭,對面帶擔憂地顧瀾輕聲說道:“沒事,大約是起得猛了。”
顧瀾鬆開了手,玄薇轉頭對皇上說道:“外面似乎也沒什麼聲音了,若是皇上擔心,不如先派一個人去外頭看看。”
皇上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吩咐一人出去。
這最裡面的一層筒樓外頭,聚集着不少雲來客棧的夥計。他們各個嚇得不輕,有的甚至身上帶了些許的傷。不過好在,這最裡面的一層筒樓周圍有圍牆,且外頭隔着一個霧氣瀰漫的小花園,進口處也只有一個大門,並且門口有裝扮成夥計的士兵守着,所以並沒有什麼騷亂。偶爾有兩個士兵忽然莫名其妙地舉起了刀,也很快會被其他人給打壓下去。
最外面的聲音,確實是越來越小了。被皇上派出來的那個人提着氣,腳步飛快地沿着牆壁穿過驚慌地人羣,潛入了小花園內。沒過多久,他便帶着消息奔了回來。
“啓稟皇上,外面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已經沒有什麼叛軍了。”
鄭泰眉頭微皺:“顧淵呢?看見顧將軍沒?”
“沒有。”
鄭泰覺着有些擔憂,有心想要去找一找顧淵,卻又不敢離開皇上半步。他略一遲疑,扭頭看向顧瀾。
“我去找找。”顧瀾丟下一句話,便將身上原本披着的披風解開。
披風雖然暖和,但卻着實累贅。顧瀾輕功極好,她離開房間之後,便一提氣,藉着力道跳上了房頂,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玄薇留在房裡,不知爲何,胸口好似越來越悶。
她走到門口,朝外頭張望着。
片刻之後,玄薇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音。
“來人啊!來人!”
玄薇微微皺眉,她轉身一把抓過鄭泰的袖子:“好像是顧瀾在叫,你來聽聽是不是!”
鄭泰兩步走到門外,側耳細聽。
“快來人!鄭泰!玄薇!快來!”
果然是顧瀾的聲音。鄭泰與玄薇心中一凌,齊步走了出去。兩人剛走到小花園中,卻見顧瀾吃力地扶着一人,自濃霧中緩緩走出。
“來……來人……”顧瀾聲音哽咽,卻又緊張得顫抖着:“我哥……我哥一直在流血……”
流血……
誰在流血?
顧淵?!
玄薇腦子裡嗡地一響,她幾乎跑着奔向顧瀾。走得越近,顧瀾的模樣便瞧得更清楚。黑夜之中,顧瀾的衣裳已經被染紅了大半,她單手扶着顧淵的腰,另一隻手將顧淵繞過她脖頸的胳膊緊緊拉着,沒命地將掛在她身上的顧淵拉向玄薇。
“我出來時,外頭的人已經沒有還能站着的了……我哥在門口,他胸口有個大血窟窿!”顧瀾臉上的淚胡亂地掉下來,語速極快地說道:“我喊他,他已經沒有反應了,快救救他,玄薇,你快救救他!”
怎麼會……
顧瀾身上掛着的那個人,真的是顧淵?
不會的,怎麼會是他呢……
顧淵的臉色,可從來都沒有這麼白過。他從來都是挺直着脊樑,渾身上下似乎蘊含着無窮盡的力量,他只要輕輕捏她一下,都夠她疼個半天的……
怎麼會是……這個死氣沉沉的人?
周圍的一切,彷彿被切割到了時空之外,玄薇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着。
“玄薇!”不知鄭泰在她耳邊吼了多久,玄薇終於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此時,鄭泰已經和顧瀾將顧淵擡了起來:“快回去,顧淵快不行了!”
“不!”玄薇忽然尖叫出聲。
他不能不行,她還沒有來得及嫁給他,他怎麼能……他怎麼敢!
玄薇忽然恢復了力量,她快步上前,猛地解下身上的披風,用披風死死堵住顧淵胸口的血窟窿。三人用力將顧淵拉進了最裡面的筒樓裡,正當鄭泰與顧瀾要將顧淵拉進房裡時,玄薇忽然開口:“別擡他進屋。屋裡太暖和,會讓他的血流得更快。你們先進去,找剪刀拿烈酒過來,快!”
玄薇的話語之間,有着讓人不容反駁的篤定。顧瀾與鄭泰不疑有他,立刻擡着顧淵,將他放在了落滿雪的地上。玄薇跪在了顧淵的身邊,她懷中潔白的披風正死死堵在顧瀾的胸口之上。
他傷在了哪裡,傷及了那些內臟,他還有沒有心跳,現在他的血壓是多少……
一瞬間,玄薇的腦子裡閃過無數問題。雖然她的雙手依舊顫抖,可她的雙眸卻已經恢復了清明。
她不許他死,沒有得到她的允許,他不能死!
“還愣着幹什麼!快去!”玄薇猛地擡頭,衝着鄭泰和顧瀾大吼:“去將馬車上我的藥箱拿來!”
顧瀾猛地擦掉了臉上的淚,伸手推了推鄭泰:“你去裡面找剪刀烈酒,我去拿玄薇的藥箱。”
鄭泰點頭,兩人分頭行動。
當鄭泰帶着一身寒氣衝進屋裡時,賀白卿便精準地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皇上擡起頭來,問道:“顧淵呢?”
“顧淵受了重傷,此時已經沒了意識。玄薇正在救他。”鄭泰一邊忙着尋找烈酒,一邊對皇上說道。皇上很理解鄭泰的心情,更是沒有介意他此刻對他說話時的沒規沒矩。一聽見顧淵受傷,皇上面上也是一冷。
“去,救活顧淵。”皇上的目光仿若利刃,射向賀白卿:“聽明白了麼,救活他!”
賀白卿站起身來,沉默地朝皇上一拱手,而後隨着鄭泰一塊,走了出去。
顧淵就這麼被放在雪地裡,他面朝上平躺着,身下的積雪漸漸被他背後那穿透性的傷口裡流出來的鮮血給染紅。玄薇跪在他的身邊,雙手沾滿了顧淵的血,卻依舊謹慎地摸索着他的胸口,認真確認顧淵的情況。
還有心跳,但是呼吸卻越來越微弱。雖然寒冷的天氣減緩了出血的速度,但是這傷口太大,顧淵已經出血過多。玄薇雙脣顫抖着,目光落在了顧淵的臉上——他的口鼻處,漸漸涌出些許血沫,映襯着他此刻慘白無比的面龐,顯得無比的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