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與顧瀾一同去了安期王府報平安暫且不提,玄薇隨着樓蘭一行人去了使者行宮,她自馬車裡便開始拿面紗遮着臉的。雖是被樓蘭一衆人以公主待之,行宮內尋常伺候着的自然也瞧不出不妥來,但玄薇打小就不會說謊,此刻頂了人家公主的名頭,心裡實在是心虛得很。
從馬車上下來之後,玄薇便被曉曼一直虛扶着。曉曼是明月公主打小便伺候在身旁的丫鬟,說話做事雖然不如大周高門望族裡的那些貴女貼身丫鬟們妥帖,但畢竟跟在明月公主在孔雀宮裡住了這麼久,又在出樓蘭之前惡補了一番大周的禮節,於是此時進了這讓人望而生畏的莊嚴大氣的行宮內時,人也倒能挺直了腰板,裡外規矩也沒人能挑出什麼錯來。
這番,玄薇倒是先瞧着曉曼如何處事,走了幾步之後,她見曉曼都一副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的模樣,心裡也漸漸坦然了。
是啊,怕啥呢。畢竟她這個冒牌貨,是連皇上都知曉的不是麼。
使者行宮裡,雖是常年空着,但裡面伺候着的人,卻是皇宮裡打發出來的,有太監有宮女。樓蘭禮官自與行宮裡伺候的人交代了些什麼,而行宮裡的人也早已得了旨意,知曉這會子將來一位樓蘭的公主,便也挺給樓蘭禮官面子,將幾輛馬車安排得妥帖。
玄薇被安排住了下來,剛進了屋,她便朝曉曼使了個眼神。曉曼心裡明白,扭頭去與隨着進來的幾位宮女笑道:“幾位姐姐辛苦了,這兒交給我們伺候吧。”
幾位宮女自然不依,話說得圓滑又軟和,規規矩矩地叫人挑不出理來,可細細聽來,卻是半步不讓,怎麼也不願意將手裡伺候的活兒交給這些樓蘭人。
曉曼眼珠子暗地裡一轉,轉身尋了一塊兒搬來的小箱子,打箱子底尋摸出幾個荷包,走到幾位宮女面前,聲音更是軟和了一些:“這是我們樓蘭宮裡的香包,孔雀河的水浸着海娜花兒,拿到日頭下面曬得乾透,才縫了進去的。說起來定是不如幾位姐姐平日用的精細,但勝在這是咱樓蘭特有的。”
她說着,將幾個荷包塞進了幾位宮女手裡。幾位宮女雖說是宮裡出來的,但畢竟原本在宮裡時,她們的身份也不算高,甚至也不算是頂頂聰明的。畢竟,若是真有能耐,又怎麼會淪落到被排擠來這遠離皇宮的行宮裡來受閒?
她們個個猶猶豫豫地將荷包拿了,湊在鼻子下頭聞了一遭,確實覺着異香陣陣,倒是新奇。
曉曼見幾人面上都緩和下來,便又說道:“不過幾個荷包,也算不得是咱們公主賞,只是妹妹初來乍到,拿來與幾位姐姐湊個趣罷了。我們公主來時便身子不太好,這舟車勞頓的,如今是有點兒頭疼。公主身邊本就不喜人多,請幾位姐姐行個方便,叫我們公主好生歇個一日,待明日起了便與幾位姐姐認識。”
幾個宮女拿人手短,又聽了曉曼幾句便宜話,心裡自然舒緩了些。
“那我們姐妹可就不客氣啦。”爲首的一個瞧上去年紀稍大的宮女率先笑開了,她暗暗將荷包攏進袖子裡,開口道:“公主自然身子精貴,前頭伺候的人多了反而不清淨。幾位伺候着公主稍歇一歇,待用膳時我們在過來?”
曉曼連連搖頭:“公主有些水土不服,得先換換水土。不麻煩幾位姐姐了,公主晚上若是真餓了,我們便自個兒去借廚房。”
幾個宮女樂得清閒,便也應下了。她們各個手裡帶着海娜花的香氣,自房門外退了出去。
這幾個宮女雖然按規矩必須隨身伺候着這行宮裡的客人,但畢竟那樓蘭是個丁點兒大的小國,且這位公主來了京裡,又不是送去宮裡當貴人的,算起來,這身份甚至不如京裡那些深養在家裡的貴女……
而她們,一個個雖然放到宮裡算是下人,可越過宮牆到了宮外頭,可個頂個都是能拿上喬的人。再者說了,宮裡又沒下旨意說是要見這個公主,誰又會曉得她們這邊躲懶來着?
玄薇躲在屏風後頭,聽得那些宮女走了,才鬆了口氣。曉曼合攏房門,繞到屏風後頭,纔對着玄薇笑道:“公主,人都走了。”
玄薇苦笑一聲,走到牀邊坐下:“可別喊我公主,我本就是個冒牌貨,你多喊一句,我便多心虛一分……”
曉曼聽玄薇這麼一說,也乾脆卸了規矩。她走到牀邊,臉上終於換上了本該她這個年紀姑娘所有的笑容:“季姑娘,你可別這麼說。將句真話,您這說話走路,吃飯睡覺的姿態,比咱們公主其實還好上不少呢。你可不知咱們公主那個性子,她可是最不耐這些規矩的了。”
曉曼這句話,玄薇倒是信的。
畢竟,若不是明月膽大又嚮往自由,她又怎麼會想方設法離開孔雀宮,又想方設法逃了去呢?
再看這個曉曼,她本就是明月公主身邊伺候得最得力的人了,可就連她都敢揹着主子說自己主子沒規矩,可見明月公主也不曾給她上過規矩。
可雖說如此,玄薇卻覺着曉曼這人並不簡單。平日裡看她傻里傻氣,樂呵呵地見誰都一副笑模樣,可就光說剛纔她應付那些宮女的架勢吧,就絕對不是一個腦袋真簡單的人。
不過,這些思量也只是在玄薇腦子裡過了一圈,卻並不顯在面上。現下玄薇還沒必要防着曉曼,畢竟她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若說東窗事發之後,她玄薇還有個天大的靠山——皇上的話,這曉曼,可是真正的沒了根,怎麼看都得靠着她玄薇了。
“小姐累了吧?我去打水給小姐洗澡?”
玄薇搖了搖頭,對曉曼說:“你且借一身你們的衣裳給我,我換上出去一趟。今日你也別伺候着了,大約我晚上不會回來,你們好好歇一歇,待到明日,估計禮官便會將牒文給辦下來。”
曉曼眨了眨眼:“小姐這就出去?”
“在外這麼些日子了,我想去給師父上柱香。”玄薇輕嘆一聲:“還有二師兄……也不知他被葬到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