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玲瓏離開後,玄薇拐出這個迴廊,便見到了立在迴廊下正說着什麼的顧淵與鄭中堂。三人繼續緩緩走着,人到了鄭府側門處,鄭大人終於忍不住了,遲疑着開口道:“季姑娘……我只有玲瓏這一個女兒,雖是庶女,卻從小養在夫人膝下,我們夫婦只當她是獨生女兒一般寵着。先前幾年,確實是將她給寵壞了,若她有什麼得罪之處,請見諒。”
玄薇擺了擺手:“鄭大人別這麼說,玲瓏很好,她只是……太孤單了。”
鄭大人不再說什麼,卻是鄭重地向玄薇行了個禮。玄薇嚇得有些手足無措,手卻被顧淵緊緊握住,讓她生生受了這禮。
看來,鄭家是知道了玄薇的身份了。
玄薇本以爲,這一次玲瓏與她說的事情,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玲瓏所說的那個什麼賞花宴,與她半點關係都沒有。可沒想到,僅僅一個時辰之後,她卻是親自收到了一份賞花宴的帖子。
紙是海棠紙,海棠花兒碾碎了,汁子滴進紙漿裡,帶紙曬成之前,再細細研進碎金。這樣的海棠紙,一兩金子不過才能買半刀,足足抵得上玄薇在羅城過大半年……
玄薇手裡拿着這薄薄的一片帶着淺淺香氣的請帖,整個人都傻住了,她愣愣望向賀白卿,開口道:“這是啥。”
“請帖。”賀白卿伸出手指點了點這帖子:“六月二十三,請你去羅府參加百花宴。”
“什麼鬼!”玄薇不禁失聲:“這玩意你哪裡來的?爲什麼要給我?”
賀白卿聳了聳肩:“三師兄讓我帶給你的,說是讓你務必要去。喏,你看看上面,清清楚楚寫了你的名字。”
玄薇愣愣低頭去看,果然看見帖子最外面,工工整整寫着幾個字“季玄薇親啓”。
“我去這種地方做什麼!”玄薇有點抓狂了:“這種宴席,不是京城的達官貴人後宅小姑娘家參加的宴席麼?怎麼就輪到我身上了?這上面要是寫的是樓蘭公主倒還可能……不對啊,就是樓蘭公主,也不可能的啊!”
玄薇恨不得伸手去揪頭髮,她將這帖子往賀白卿懷裡一丟,後退兩步:“你哪裡弄來的送回哪裡去,這地方,反正我不去。”
賀白卿無奈看了玄薇一眼:“行了吧……你以爲,這個什麼百花宴,真是你想不去就不去的?你以爲,光憑你三師兄那麼一個區區五品的小太醫,真有本事能弄到這張帖子?”
玄薇皺了皺眉:“什麼意思?”
賀白卿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上:“當然是上面的意思啊。笨。”
玄薇怔在原處,腦子裡忽然閃過將才皇上對她說的話——給她個身份?
什麼身份?
公主?
玄薇剛想到這兩個字,她便自個兒趕緊搖了搖頭——不可能。皇上不可能認了她,真還她公主身份。
她的身份如此尷尬!如果皇上真認了她,豈不是讓他承認,自己養在身邊二十年的太子,是幫人養了二十年的兒子?怎麼可能!那可是九五至尊!他的臉面就是大周的臉面!
可是……換上說的身份,又是什麼身份?
玄薇怔怔站在院子裡,只覺得手裡的這張帖子很是燙手。她根本就不是什麼貴人,怎麼可能會跟那些矜貴的小姑娘們聊得來啊。再說了,這種宴席,一看就是那種交際爲主的宴會,京中的貴女們一個個打扮得金光閃閃,爭奇鬥豔地處在一處,說話九曲十八彎,恨不得一件事掰開來婉轉個百八十遍,話裡有話,眼裡有話,甚至一顰一笑,一個簪子一個手環,都藏着話……
真的不能不去?
玄薇真的被打擊到了,可老天爺卻彷彿並不打算在她二十歲生日這天讓她輕鬆,沒想到,沒過多久,另一個打擊便到來了……
“玄薇玄薇,我乾孃讓我今兒帶你回家住!”
“啥?”玄薇手裡還捏着帖子,卻覺着自己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安期王妃喊我去……住?爲啥?……誒不對,你什麼時候來的?!”
顧瀾朝她翻了個白眼:“早來了,將才喊你一聲,你都沒理我。”
玄薇覺着口舌發燥,她被顧瀾拽得一個趔趄,人趕緊站定腳步,挺着腰不肯被拉走:“你先告訴我,安期王妃爲什麼喊我去?如果是爲了顧淵的話,那見見不就行了,去住?這是什麼規矩!”
“我哪裡知道。你跟我去了不就知道了麼。”顧瀾拉着玄薇又要往外走,玄薇大叫:“等等我收拾收拾東西……”
“哎呀收拾什麼東西,家裡都有!你人去了就行了!”
玄薇被拉出了門,瞧着身後賀白卿朝她擺了擺手,沒等她反應過來,她便被推上了馬車。
她一個趔趄,人倒在軟墊之上,身子沒坐穩呢,面前的馬車門便被砰地一聲關上。玄薇眼前一黑,整個身子歪歪倒倒,靠在顧瀾身上半晌沒說出話來。顧瀾倒是一直嘰嘰喳喳說着話。
玄薇剛將腦子裡的疑問梳理了一下,準備開口詢問時,沒想到馬車已經停了下來,玄薇又被顧瀾風風火火地拉下了馬車。
她本以爲,剛到安期王府,她就得去給安期王妃請安,畢竟是人家喊自己過來的不是。她心裡正忐忑着,卻不想顧瀾將她拉到了她自己的院子裡。
一進院子,只見院子當中擺着三四個楠木雕花鎏金描紅的大箱子,幾個動作規矩的丫鬟婆子立在一旁,待玄薇與顧瀾進來了,規規矩矩地齊齊行禮。
她們的動作實在是太標準了,這麼整齊地行禮,幾乎連膝蓋彎曲的角度都是一樣的。玄薇幾乎被震撼到了,她下意識後退半步,還沒開口,便聽顧瀾將她的疑問給問出了口:“這是什麼,你們是誰?”
其中一個婆子上前半步,低着頭規規矩矩回道:“奴婢是王妃賞給季姑娘的,這些首飾布料,也是留給季姑娘的。請姑娘挑幾匹料子,待下晌用過午膳之後,再有匠人替姑娘量體。”
玄薇眼前一黑,膝蓋一軟,人幾乎被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事情給砸得頭頂上冒出小星星來。
“乾孃給的?咦……不對啊!”顧瀾上前兩步,指着這箱子扭頭對玄薇說:“這可是楠木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