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玄薇扭頭看向明月。
明月扭頭繼續看向窗外，她的表情讓玄薇有些看不明白。顧瀾舉着手裡的酒，半晌後還是將酒放在了桌上，沒有去碰。
“赤月不知哪裡找到的她，將她送到你身邊做一個眼線。可曉曼也是無可奈何，她的家人都在赤月手裡，若不按照赤月的指示去做，她的家人可得不了好處。”明月說話的聲音淡淡的，玄薇沒有從她的話裡聽出一絲一毫的情緒：“可是，想必你也看出來了。曉曼這丫頭不是個簡單的，她本事太大，赤月怕控制不好她，便將她的家人藏得極好。赤月無論如何都打探不到自己家人如今正在何處……到了京城，也不知那丫頭怎麼就曉得了自己家人的所在，有一回直接找了赤月……”
玄薇眼睛一眨，問道：“知道就知道了，爲什麼要去找赤月？難道她的家人並沒有被赤月好好照顧？”
“哼。照顧？軟禁都談不上，何來的照顧一說。”明月苦笑一聲，頭微微低下：“你可猜不到赤月將曉曼的家人藏到了哪裡。”
“哪裡？”
“慕容明，你可知曉？”
玄薇心頭一震。
慕容……不是鮮卑皇族？
“徐松風跟鮮卑人？！”玄薇幾乎失聲。
明月臉上澀意更深，看着玄薇慘然道：“你也不信吧？一開始，我也不相信啊……鮮卑人差點滅了我們樓蘭，赤月怎麼會去跟慕容明扯上關係？我不敢想，更不敢信，可我去問他的時候，他卻連掩飾都不願意掩飾，直接跟我大大方方承認了。”
明月倒了一杯酒，仰頭灌進了嘴裡：“我質問他，鮮卑大舉進犯樓蘭，與他有沒有關係。他居然也承認了。樓蘭是他的家啊，難道他不是樓蘭人麼？他居然連自己的國家都能出賣……可他卻說什麼，樓蘭多年前拋棄了赤家，他又有什麼必要再承認樓蘭。”
玄薇喉頭髮澀，忽然明白了，當初顧淵被困鮮卑軍營，居然是徐松風將他給放出來的原因。
原來從開始的開始，烏壩的那場大戰，細作真的就是徐松風！
那慕容明在烏壩所設的壩頭客棧和壩頭鏢局，接頭人從來都是徐松風！一開始被抓起來的軍營裡的廚子，也不過就是徐松風丟出來的替死鬼而已……當徐松風一開始詐死起，他便依舊藏匿在烏壩，一直偷偷與慕容明接觸，直至第二次鮮卑進犯，他幫着鮮卑，送出去烏壩一座城……
“……我居然，以爲他是好人。”玄薇心裡爲顧淵難受。
畢竟，顧淵是真的曾經將他當作好兄弟一般對待！
“被他騙了的，何止你們。我有時候在懷疑，是不是當初我與赤月第一次的相遇，便已經是他棋局之中早已設定好的一步了。”明月搖了搖頭，說道。
“你爲什麼要跟我們說這些。”顧瀾忽然開口。
玄薇與明月看向顧瀾，顧瀾卻眯着眼只盯着明月。
“我想求你們幫幫我。”明月看了顧瀾一眼，也不拐彎抹角：“赤月已經走火入魔了，現在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他心中仇恨的種子埋得太深，從他記事開始，他便一直被催着復仇。可是，他的仇家是誰？是聶家？是玉妃？還是當今太子？”明月直起身子，目光灼灼在顧瀾與玄薇身上游走：“可是現在你們也看到了，聶家倒臺，太子被廢，玉貴妃被打入冷宮，如今更是疾病纏身，眼看着就要死了。他的仇已經報了，可他的恨卻失了目標。他這輩子只知道自己要復仇，可復仇之後，他卻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他不是還準備刺殺葛文成麼。”玄薇說道：“說不定殺了葛文成，他就正常了呢。”
明月一頓，忽然咯咯咯笑起來。她指着玄薇歪倒在牆邊：“你也是個怪的。葛文成不是你大師兄麼？你竟也是盼着他死？”
玄薇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他，甚至沒見過他。可是這一切的起源，卻是他急功近利給了玉貴妃‘寒髓’。他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再說了，師父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經不認他這個徒弟了，他不算我大師兄。”
顧瀾看了玄薇一眼，表情有一絲複雜。
明月瞭然地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地看着玄薇：“哦，是了。這件舊事裡頭，你也算是個受害者呢。怪不得，就算玉貴妃是你生母，葛文成與你師出同門——可赤月卻總不會殺你，還明裡暗裡幫了你不少。大約是與你同病相憐？你本該是個千嬌百貴的大周公主呢。”
玄薇淡淡看了明月一眼，說道：“你還沒說，曉曼是怎麼死的。”
明月聳了聳肩：“她知道自己家人居然被藏在鮮卑，又怎麼會肯，自然是去找赤月算賬。赤月覺着用不着她了，便殺了她，就這麼簡單。”
“……”玄薇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低頭呼出一口氣，腦子裡閃過曉曼略有憨氣的天真笑容。雖然此時的她，已經知道了那個曉曼只不過是爲了親近玄薇而刻意塑造出來地假象，卻在心裡，始終對她狠不起心腸。
她沒了，居然就是因爲這樣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徐松風便輕易地將她丟棄，讓她的命……就這麼沒了。
玄薇伸手拎過桌上的茶壺，給自己面前空杯裡倒滿了酒，而後仰頭一飲而盡。她閉上眼睛，靜靜等着這一陣灼熱消減下去，直到眼角被辣出了淚花。
“葛文成……其實赤月想要殺了葛文成，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但是，他已經是最後一個可以對付的仇人，若是赤月輕易將他殺死，我怕他會一下子失掉活着的意義。他這一條命，便是爲了復仇而存在的。可若是仇已經報了，他會不會就像簡簡單單處理掉曉曼一樣，將自己也給處理掉……”明月喃喃說着，忽然擡頭看向玄薇：“所以我來找你，就是想請你幫幫我，幫幫赤月。”
“我沒什麼能幫他的。”玄薇一口回絕：“我甚至只見過他一面。連你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又能幫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