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池這段時間很是鬱悶,清武區因爲拆遷問題引發的上訪事件,讓他焦頭爛額。再加上楊衛東交給他的特殊任務,更是讓他產生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覺。
如果此時哪裡有個地縫,他一定毫不猶豫地鑽進去。耳邊全是老百姓的咒罵聲。雖然區委外面既有保安,也有民警執勤,但還是一撥又一撥的上訪者闖進大樓裡。也不知是哪位大爺透露出的消息,這些上訪者能準備找到他的辦公室,就坐在他的辦公室門口靜坐,不吱聲也不大吵大鬧,他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
但是,這些人是不能抓的。能有什麼理由抓他們呢?沒有衝進辦公室,排的隊伍很整齊,每天上班來下班走,走的時候把樓道里的垃圾全都帶走,這樣的上訪,你有脾氣嗎?
尤金池責成崔亞洲解決這個問題。崔亞洲雖然下了很大力氣,可無論如何也解決不了。其實老百姓上訪的原因,捯到根兒上還是錢的問題,那些城中村的補償款只到位了三成,失了地、失了房子的老百姓,能幹嗎?
崔亞洲也是急得火上房。現在,他特別懷念吳蔚聯繫清武區的那段時光。他可以跟吳書記說想法、提意見,倆人時不時還能爭論爭論,現在這位楊衛東,架子比火車架子還大,只要你一說,他除了猛批就是狂剋,沒有指正,僅有批評,可能是當官兒當得時間太長了,自然而然地產生了官氣?
尤金池知道崔亞洲與吳蔚的關係,也知道崔亞洲不太作向他。尤金池有想法,這點崔亞洲是知道的。他在縣區一把手的位置上幹了不少年了,要進步也是應該的。但崔亞洲並不看好尤金池,能解決個待遇就不錯,至於進市班子的事情,還是不要想的好。
當然,尤金池也知道自己的人緣不太好。對於副廳級的位置,他的願意倒不是特別強烈。他就想,解決了副廳,名聲上好聽一些,也省得說當了十多年的縣區一把手,連個副廳都混不上,顯得他有多廢物一樣。
眼看着要換屆了,換屆以前,市縣一級的領導班子都要調整到位,有想法的人現在全都坐不住了。
前些日子,楊衛東就找到尤金池,說這次要爭一下市長。尤金池一聽楊衛東這麼說,有些發愣。他當市長,那沈洪幹嗎去?楊衛東詭秘一笑,“喬書記有想法,正在想辦法往京安挪。那個地方,可是省委常委啊!至於那個人嗎,能當書記就當書記,不能當書記也不能還在這裡當市長吧——只要有一分的可能,就要使出一百分的力氣。”
“那……老領導,你想讓我幹什麼?”尤金池馬上明白了楊衛東的意思。常務副市長爭市長,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縱觀整個泉城市,能有資格當這個市長的,恐怕也只有楊衛東了。吳蔚雖然是副書記,但他太年輕了。如果以三十歲的年齡再解決了正廳,恐怕太扎眼,上面不會這麼幹。
這一點一想通,尤金池突然覺得,楊衛東當這個市長手拿把掐了,諂媚道:“這事兒真得提前運作。需要我做什麼,老領導你說,我保證使出一百個力氣來!”
楊衛東滿意地拍拍他的肩,“不用你做什麼。市長嗎,一定得推薦,推薦以後還需要選舉。你在泉城多年,關係自然不必說……”
尤金池馬上明白了,不待他說完,趕緊表態:“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這事兒運作得妥妥兒的!真沒想到啊,這麼快又要換屆了。”
“是啊,就是快。這人哪,一年一年老去。咱們年輕的時候,泉城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你看看這些樓,這些街道,還有街邊的樹,哪一棟、哪一條、哪一棵不凝聚着咱們的汗水?”楊衛東慨嘆道。
尤金池頻頻點頭,並沒有搭話。楊衛東正值盛年,能當一屆市長,還能再當一屆書記,對他們這些人來說,應該算是人生的頂峰了。
“還有那個姓吳的,你盯着點兒。必要時可以創造一些條件。他畢竟是副書記,又是上面的重點培養對象。這兩年,在泉東干的還不錯,這一點你不得不承認。金池啊,如果不是因爲有利益上的衝突,我倒想好好跟他處個朋友呢。可是……哎……造化弄人。”
“嗯,已經找人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我就不信,咱拿放大鏡照,就照不出他的醜來?當幹部的,就怕較真兒,您看着,我就好好較一把這個真!”
“是嗎?這就好!不過,你們操作的時候一定要小心,我聽說,他可是有功夫在身的,別偷雞不成反蝕把米,那樣可就不太好了。”
“放心!那人是高手,認識他的人也不多,高手在民間嗎。”說完,尤金池低聲奸笑起來。
孫二狗跟着那輛熟悉的車,來到了一個工地上。看着那個人出來,走進工地的民工們中間。看那樣子,他和民工們很熟悉,不時跟這個握手,聽那個說話。孫二狗有些恍惚,這個人出現在飯店賓館的時候,那種氣質渾然天成,一看就是上位者,可今天一身運動服下的年輕的臉,洋溢出的是一種溫暖和煦。
吳蔚握住帶班工人的手,“這個體育場工程,可是承接國內重大賽事的示範工程,工程質量如何,可全靠你們了!張大哥,依你看,這主體上去還需要多長時間?後年就得承接項目,明年一年的內裝修時間,應該差不多吧?”
“你放心吧,吳書記!我敢保證,一定提前完工!”被稱爲張大哥的漢子搓着大手,憨憨地笑道。
“這就好!嫂子的病怎麼樣了?大病醫保給報了嗎?”吳蔚又問道。
“勞您惦記,你嫂子呀就是一點小毛病,女人嗎,到那個時候都會出現些小問題!三個月前在市婦幼做了手術,子宮全切除了。這下好了,從根兒上解決問題了!醫保給報了一些,算算我們自己花的錢,也就三千出頭吧。也不夠大病的,我就沒到縣裡去找。我不想給政府添麻煩。該想着的都想着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老張大哥的話說的實在,聽得吳蔚心裡暖和的。旁邊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夥子擠到吳蔚身邊,問道,“吳書記,我想學廚師,你能幫我找個學校嗎?”
“學廚師啊?好啊,咱們泉城職業學校就有廚師班,你想報名的話,讓張巖帶你過去。”
“可是……”那個小夥子先是一喜,後來臉又拉了下來。
“怎麼了?想學就去嗎!一個廚師,沒多長時間的。你可以學短班。不過,我不建議你學短班,學東西得精,不能敷皮潦草。”
“我……我知道,可是,我……沒錢!”後面那兩個字,這個年輕人說得極低。
吳蔚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年輕人。老張趕緊接過話,解釋道:“四兒說的是真的。都是因爲家裡有病人,如果不是他爹得了癌症,他們家的日子還算挺好過的!”
又是因病返貧!吳蔚查過資料,世界上罕見病、少見病幾千上萬種,且都不在醫保範圍內,比如戈謝氏病,如果要維持生命,一年的費用需要上百萬,普通的家庭哪裡承受得起?
可是,這樣的情況,又不是一個泉城市能解決的。大病救助機制,還需要進一步完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