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蛇仙村,居然來了這麼多市裡的警察?這下子可炸鍋了!一所所或低矮或華麗的民房裡,探頭探腦地鑽出許多腦袋,人們臉上的表情,或驚恐或奇怪或探究或嘲笑或解恨。
剛開始時還僅限於自家的院子,後來三三兩兩地來到了街上,有的交頭接耳,有的大聲談笑,還有的沉默抽菸。
偏兒頭戴着手銬出來的時候,有的人出於慣性,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看到偏兒頭低着個腦袋完全沒有了昔日的強橫與霸道,便擡起頭瞪大眼睛看。
馬土根氣極敗壞,在院子裡來回轉圈兒。已經打了好幾通電話,那些平日裡交往不錯的警察們,這次全都打起了太極。馬土根敏銳地感覺到,這次的事情不同以往,後面有一股很是強悍的力量,直直地衝他排山倒海而來。此事因跟吳蔚來的那個小女人起,解鈴還須繫鈴人,恐怕還得吳蔚出面來解決。
偏兒頭少了往日的張揚,有些猙獰的臉上出現了平素裡罕見的畏懼之意。馬土根眼睜睜地看着偏兒頭被押上了警車,在警車開走的時候,他的左胳膊一陣疼痛,如被什麼硬生生地扯掉一般。
王小妮看着馬土根陰鷙的雙眼,不由生出一股寒意。這個小叔子向來心狠手辣,這些年偏兒頭在外面爲他衝鋒陷陣,他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他就是他可倚仗的拳頭。有人生生地毀了這拳頭,由此而引發的疼痛會讓他產生各種鋌而走險的衝動。
王小妮拿起掃帚,下意識地“嘩嘩”打掃起院子,其實馬土根家的院子一點也不髒,她就想幹活,消解一下心頭的恐懼和鬱悶。
“你掃它幹啥?!”馬土根吼了一嗓子。
王小妮一怔,訕訕地放下了掃帚,黑着一張臉,站到馬土根面前,嗓門一點也沒低:“老五!商量個法子去。”
馬土根看了一眼黑塔般的大嫂,跟在她的身後進了屋。
“你不是整天說,你在平澤認識很多當官兒的嗎?你不是把他們都喂熟了嗎?找啊?!”王小妮對他剛纔的怒吼很不滿意,這時候也跟吃了槍砂一般。
黑塔王小妮似乎忘了,斷了爪的老虎他也是老虎。馬土根斜了她一眼,“找不自在吧?”只這一句話,便把王小妮給噎住了,翻了翻白眼,沒敢再接下去。
“這事兒,根子還在姓吳的那小子那兒。這事偏兒頭不對,短兒正好抓在他的手裡。可我怎麼也想不到,來抓他的居然是市刑偵的,那小子什麼背景啊?”馬土根說話的語氣軟了下來,他不在的時候,馬家還得靠這個女漢子支着,她懼自己就好,不能把臉翻得太大發了。
“偏兒頭純粹就是作死!大白天的也敢幹這種作孽的事兒!他也不想想,就是沒那個外面來的丫頭,就是強生他妹子,你對人姑娘那樣兒,強生能饒得了他嗎?!”王小妮恨恨地說道。
“現在說啥都已經晚了!我馬上回平澤。姓吳的那兒你去趟趟底兒,這事兒跟他有關係。”馬土根說走就走,簡單收拾了一下就開車走了。
費傳奇知道偏兒頭被抓走了,哭得花貓的臉上露出了一點點笑意。玲子趴在炕上,一動就呲牙。後背挨的那一板磚,且得幾天才能消腫呢。
“靚哥,我是不是闖禍了?不應該給我爸打電話?”費傳奇看吳蔚的臉有些陰沉,不確定地問。
吳蔚坐到炕沿上,嘆了口氣:“傳奇,站在你的立場和角度,你給你爸打電話並沒有錯。但站在我的立場,你爸知道這件事有好的地方也有壞的地方。”
不用說費傳奇沒明白,就是強生也沒搞清楚狀態,看着衆人都疑惑地看着自己,吳蔚把一條腿搭到了炕沿上,側過身子分析道:“你們想想,偏兒頭被抓走了,對村裡肯定是一件大好事。蛇仙除了馬土根那一脈,有幾個沒吃過這個偏兒頭的虧?包括他們老馬家的人。可從我做工作的立場,偏兒頭被抓,馬土根肯定會遷怒於我,這種平衡關係一旦被打破,我想,‘蛇仙谷’計劃有可能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費傳奇聽得一知半解,也不敢再深問下去。強生頓時明白了吳蔚的苦衷。
“大哥,偏兒頭還是進去好些吧。馬土根和王小妮不敢怎麼樣,他們家包了果山,沒啥理由蹦躂了。再者,少了偏兒頭,馬土根的實力有所削弱,少了這個倚仗,馬土根還可能跟咱們講和呢。”
吳蔚承認,強生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可說歸說,馬土根究竟怎麼想的,誰也不是他肚裡的蛔蟲,誰能說的清呢?
“對不起,靚哥,我拖累你了。”費傳奇悶悶地說道。
“跟你沒關係!即便你不告訴你家裡,我也會想辦法替你討回這個公道。反倒是我不好,讓你受了這樣的委屈。你別怪我就成,還說什麼‘對不起’啊?”吳蔚主動伸出手,摸了摸她柔軟的長髮,安慰道。
強生家的座機“丁鈴鈴”響了起來,強生接的電話,說是找費傳奇的,費傳奇下了炕,跑到電話機前。
“什麼?!媽,你過來幹什麼?二妗子也來了?現在都出來了,真服了你們!好吧好吧,你真是我親媽!”
看到費傳奇氣哼哼地掛了電話,吳蔚只覺頭頂盤旋起無數殺人蜂。費傳奇她媽來了,這是要興師問罪啊!不只一個,還跟過來一個,怎麼辦呢,這事兒,整得越來越熱鬧了!
費傳奇看着吳蔚臉上的陰晴變化,自知給吳蔚帶了不少麻煩來,遂慢慢走到他面前,輕聲說道:“靚哥,我媽和二妗子非要過來,我也攔不住,要給你添麻煩了!”
誰說這小森女不懂事,這不一直站在吳蔚的角度考慮問題呢嗎!吳蔚也是一個頭兩個大,費傳奇來這麼幾天,就把京城的人都給驚動來了,這要是讓村裡人知道這個小丫頭驚人的家世,眼珠子不掉一地纔怪!
“他們什麼時候到?”吳蔚也不想說她什麼,事情已經這樣了,已經完全脫出了他們所能掌控的範圍,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媽說過會兒到。司機開車過來的,高速先到平澤,然後再從青川拐到這兒。”費傳奇悶悶地說道。
“要不你打個電話?我送你到平澤,別讓她們來村裡了。”
“那怎麼行,我媽那人可一根筋了……”
“你先打電話跟你媽商量一下!蛇仙離平澤有多遠,你是知道的,她們跑這麼遠來的目的不就是想帶你回去嗎,那你就跟着回去好了!就這麼定吧,趕緊打電話然後收拾東西,我馬上送你走!”吳蔚斬釘截鐵,根本不給費傳奇辯解的機會。
“可是……我的論文還沒收集完資料呢!”
“還收集什麼資料?!這種情況下你家裡人還會讓你一個人在這兒收集資料?別做白日夢了。聽我的,打電話收拾東西!”
費傳奇委屈地癟了癟嘴,如果不是強生一家人都在跟前,她恐怕就要號啕大哭了。
“哥,姐不願意走,你就讓她在這兒留幾天唄。”一直趴在炕上的玲子開腔了。
費傳奇感激地看着玲子,這個時候她太需要一個同盟者了。
強生瞪了玲子一眼,怪她多嘴:“你懂什麼?偏兒頭抓起來了,你就以爲咱村裡沒事兒了?大哥說的有道理,傳奇妹子,你還是跟家裡人回去吧。咱們這破村子,你在這裡受這委屈幹啥!”
費傳奇低着頭,雙手捏着衣角,噘着嘴,看上去可憐兮兮的。一會兒擡起頭瞪着那雙漂亮的眼睛,“可是我真的不想回去。靚哥,強生哥,我的論文調查剛進行一半兒,我想把它弄完,大不了你們沒空陪我,我就先停止調查。我不給你們添麻煩的。”
吳蔚真想叫她一聲“小姑奶奶”,這個丫頭怎麼就這麼軸呢?怎麼就看不出來他的難處?
“你愛走不走,你自己決定吧,反正腿長在你身上。強生,走,咱們到養殖廠去看看,那兒的情況怎麼樣。”吳蔚索性不再管她,所謂“吃一塹長一智”,經過偏兒頭這一折騰,費傳奇應該知道加小心了。
看吳蔚生氣了,費傳奇覺得特別委屈,脫掉鞋子上炕跟玲子坐到一起,眼睛追隨着兩個人,盼着吳蔚能回過頭來看一眼,可直到兩個人出了大門,她沒看到預想中的景象。
“大哥,傳奇會不會傷心哪,你剛纔說的話有些太重了!”強生跟在吳蔚身後,想了一會兒才問道。
“傷心我有什麼辦法?讓她回去她又不回去,本想借這個機會讓她走,誰想她還是不走!這個丫頭,一根筋兒!”吳蔚心急,腳步很快,強生只好一溜小跑地跟在他身後。
養殖廠的人還在忙活着噴藥、分欄,做着各種疾病爆發的預防。三溜兒看他們倆人進來,急忙迎上來問情況如何。
吳蔚瞟了他一眼,“先說說這裡的情況,是不是還有死羊?”
“有。你們走了以後又死了三隻,有一隻還是帶崽兒的。死的真快,蔫巴蔫巴就嚥氣了,這病也傳得太快了!”三溜兒腳跑得發疼,不時地跺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