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晉生讓祖銘來叫人了。人到齊了以後,幾個人便在馮永壯的親自引導下,來到了預訂好的包間。
裡面已經坐了幾個人,相互介紹以後,吳蔚站在一旁,看衆人落坐,他才挨着祖銘坐了下來。
馮永壯兼着市委的副秘書長,今晚陪同的除了市委書記雷民生和市長曹克以外,還有秘書長畢迎春。
畢迎春是個四十左右的女人,個子很高,很富態,見誰都是無害的微笑。
雷民生和曹克還沒有到,大人物一般都是壓軸出場的。雖然宋晉生是處級幹部,但那二位好歹也是手握實權的廳級幹部,前來坐陪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晚來一會兒自然不算什麼。
“這位小同志,長得真秀氣。”畢迎春起身,親自給衆人倒水。吳蔚趕緊起身,道了聲謝,把水壺接過來,反客爲主,替各位領導倒起水來。這場合,他年齡最小,哪怕是在省裡工作,也不能攀大。
看到吳蔚倒水,宋晉生面露不喜,白了他一眼。盧百順看到了宋晉生的臉色不善,又見他緊盯着倒水的吳蔚,起身把吳蔚手裡的壺拿了過來,“服務員,再添點水!”
吳蔚不解,明明裡面還有半壺呢,怎麼還讓再添點水?情知這裡面的規矩甚多,便看向盧百順。盧百順擠了擠眼睛,吳蔚雖然不明白,也猜出可能是自己哪裡不妥當,引起了個別人的不滿,便坐了下來,安靜地等着市委書記和市長大人的到來。
六點剛到,門口便傳來說話聲。吳蔚急忙站了起來,退到了牆角。這個舞臺,是宋晉生的,他是主角,他只是陪襯而已。
“宋主任,不好意思,來晚了,抱歉啊。”雷民生是個大塊頭,吳蔚暗暗跟自己作了一個比較,那塊頭,能把他給裝進去。
“哪裡,哪裡,雷書記您是龍島的父母官,事情多,忙嘛。”
又跟曹克打了招呼,做了介紹,衆人落坐。
“歡迎宋主任一行來咱們龍島檢查指導工作。我們龍島這一年,工作沒少幹,想必各位來的時候也看到了龍島的變化。市委市政府下了大力氣,抽出精兵強將組織實施全省百件實事八十項民心工程,現在我們承擔的工作任務已經全部完成。今天呢,就先不談這些,宋主任要在這裡呆上幾天,歡迎對我們的工作提出批評!”
“雷書記太客氣了。我們按照省委的安排組織這次專項督查,是爲了推進工作,也是爲了改進工作。一會兒要敬雷書記酒,您喝了就是對我們工作最大的支持。”宋晉生打着哈哈。
“一定喝,一定喝!咱們龍島的班子成員都端起來,先敬督查組一行。這頭杯酒,爲了表達誠意,我先幹了,你們……就看着喝吧,能喝多少喝多少。曹市長,咱哥兒倆先打個樣?”雷民生扭頭看向曹克,說道。
曹克是個文弱書生樣的人,一副眼鏡,白白淨淨,看上去城府挺深,不像雷民生那樣咋咋呼呼的。
聽雷民生說,曹克微微一笑,端起杯子來,細聲細氣地說道,“那我絕對支持曹書記的決定!”
兩人同時仰脖,二兩杯子裡的白酒,全都倒進了嘴裡。吳蔚直咂舌,酒風反應作風,酒膽大,工作膽也大,這幾乎成了官場鐵律。
包括畢迎春在內,所有人都把杯子裡的二兩酒,全都喝了下去,差不多兩瓶茅臺,就這樣沒了。
雷民生很會勸酒,每讓人喝一杯,總能說出幾點理由,雖然那些理由算不上理由,但他位高權重,所有人都不得不聽。
他的酒量有多大,吳蔚看不出來。雷民生平靜地敬了宋晉生、盧百順、祖銘。到了吳蔚這兒,雷民生端起杯子,“這個小夥子,我可是注意半天了。長得好看不說,還進退有據。宋主任,也就你們辦公廳能招攬來這樣的人才,要是在我們這兒,我早就讓他當我秘書了。”
宋晉生哈哈笑了起來,“那好啊,我先替小吳謝謝雷書記了。”
吳蔚知道這是領導們拿他開玩笑。有時候,他真想學那些武俠小說裡的古人,在臉上戴個什麼面具,遮起這張禍國殃民的臉。
每每有人拿他的長相說話,他總是低下頭訕笑,能說什麼呢?容貌是天生的,總不能因爲被人羨慕,就在臉上劃幾道吧。
“就衝小吳這長相,來,小夥子,我敬你!”雷民生笑道舉起杯子,吳蔚急忙起身,主動把杯子遞過去,跟他的杯子碰了一下。
“咱們小吳可不簡單。他可是這次全省選調考試上來的,全省第一名!”盧百順插了一句。
“是嗎!人才啊,那不行,這一杯敬是你帥的,再來一杯,還得敬敬你有這麼有才。我最喜歡才華橫溢的年輕人了!”
“還得向您學習!”吳蔚乾巴巴十分無力地來了一句。
“向我學習好啊。我幹了。”最後面的“了”字還沒完全說出來,杯子裡的酒又幹了。
吳蔚故作爲難地看了一下杯子裡的酒,兩個人用的都是二兩的杯子,吳蔚的杯子剩一大半兒,而雷民生的杯子裡只有少一半兒,雖然很不平等,但吳蔚不能吱聲,故作尷尬地笑道,“還是雷書記酒量大,我這都喝得高了。”
“小吳,你這話說得有毛病。真喝高的人,纔不說自己喝高了呢;握着酒瓶不撒手的人,纔是真的喝高了。你這麼清醒,要不我再敬你一杯吧。你看看,這桌上,有幾個還像你這麼清醒的?”
吳蔚吃了癟,人家雷民生這個地主都這麼說了,他只好過去給他倒滿了酒,又給自己的杯子倒滿了。
“雷書記,您怎麼也得給我個機會。剛纔您已經好事成雙了,我也得敬您。您耳提面命,可是教了我不少東西!借您的酒敬您,聊表心意!”
“你這個小吳,把我老雷給墊進去了。行,再喝一杯!跟年輕人喝酒,就得有年輕人的心態!”
宋晉生很是滿意,他們這邊兒四個人,龍島市那頭是六個人,以四對六,他們絲毫不落下風,戰鬥力十分強悍。
一直喝到八點多,衆人都已經微醺了,雷民生這才說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劇情再精彩,也要落幕。咱們哥幾個今天就到這兒,來日方長,這最後一杯,杯子裡有什麼算什麼,同起,如何?”
衆人一聽這個,自是高興,再喝下去的話,恐怕會有一半以上的醉倒。喝酒可以,得喝到高興處,如果喝多了難受,那不是喝酒,是沒事兒找罪受。
吳蔚也有些頭重腳輕,但還算不上喝多。祖銘可就不行了,他人太實在,不會拉假,也不會故作痛苦狀,再加上酒量也不像吳蔚那麼大,是掛到吳蔚身上回房間的。
“明知喝不了多少,還喝那麼多,這不是找罪受嗎!沒喝過酒?!”宋晉生又不滿意了。
吳蔚發現,宋晉生出來,跟在單位好像不是同一個人。在外面總板着臉,不像在單位那麼好相處。
盧百順喝得也不少。他這人奇怪,平時不喝酒的時候,話挺多,嘮叨個沒完。可喝到了一定量,人卻變得極其沉默。回到房間裡,盧百順往牀上一躺,便沉沉睡去。
祖銘可就不行了,一次次衝進衛生間,把吳蔚搞得也是筋疲力盡。宋晉生過來看了看,眼裡全是厭惡的神色,“一點也不知道板着點兒!喝這麼多。你看着他點兒吧,磕到哪兒可就麻煩了。”
看到宋晉生出了門,祖銘在吳蔚的攙扶下朝着門的方向踢了一腳,“你媽!一個好東西也沒有,一個個人模狗樣,一肚子男盜女娼!我板你媽個蛋!”
“祖哥!祖哥,你別折騰了,你再折騰我可就扶不住你了!”
“啊,哦,小吳啊,不好意思,喝……喝多了。”祖銘歪倒在牀上,吳蔚幫他脫掉了鞋子。
“都他媽是混犢子!”祖銘這一聲喊,嚇了吳蔚一大跳,正在倒水的手一哆嗦,差點兒就燙了他的手。
“祖哥,起來喝口水,吐了半天,嘴裡會不舒服的。”
“老子不是好惹的!媽的,都欺負我,欺負你媽個頭啊!”祖銘嘟囔着起來,迷迷瞪瞪地接過杯子,吳蔚趕緊用手扶住,生怕他一不小心把杯子打翻。
“好好睡一覺。祖哥,要不先洗個澡?”
“欺負你媽個頭啊!我跟你說……不能……太老實了。”
吳蔚也不知道祖銘說的是什麼意思,可能跟他平時老被欺負有關吧。樑有開不但欺負他,也欺負祖銘,經常把祖銘支使的滴溜轉。
祖銘原來並不在三科,而是在綜合五處。督查室人員力量不足,祖銘才從綜合五處調到了督查室。原來在綜合五處的時候,祖銘人緣相當不錯,很可靠,領導這才把他調到督查室。
誰知到了督查室以後,反倒不像在綜合五處那樣自由,時時被樑有開指責。他在科裡算是年輕的,受了氣也發作不得,再加上他人本來就老實,也不會說什麼,被冤枉了也悶在心裡。今天藉着酒勁,心裡的怒氣全出來了。
“媽的!沒一個好東西。以爲自己多能耐,脫了這身皮,屁也不是!”祖銘閉着眼睛,嘴裡不停地嘟囔着,“小吳,當大官,整天他們!”
吳蔚並不想知道他說的是什麼,躺在另外一張牀上,無意識地盯着電視,電視劇裡演的是什麼,一概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