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主任，您覺得要解決眼下積餘的問題，突破口在哪兒？”吳蔚沉吟片刻，換了個坐姿，問道。
強衛笑了，說道，我今天就有問必答，這只是我個人的見解，只能作爲參考。前兩天我去市裡的時候，市人大馬主任提過一嘴縣班子調整的問題，但你的事情他沒有提。
吳蔚的心裡一沉，片刻的失神後，吳蔚坦然地笑了笑，心說，如果真地得不到想要的東西，那就踏踏實實地在這兒幹下去，無論怎麼樣，也得跟命運這鬼東西死磕到底。他就不信，這裡起步會比在蛇仙更難。
從地下到天上，又從天上掉下來，他不止一次經歷過了，何懼再來一次。
“當然，他不說並不代表沒有。畢竟只是一個副主任，不掌握內幕情況。最終還得是那幾個常委說了算。市裡的常委們你應該提前拜會一下。”強衛說道。
吳蔚想了想，這種事情他從來就沒做過，如果曹克和昝雲飛提名，還會有誰提出反對意見？便說道，“謝謝強主任提醒。我會去的。我剛纔的問題……”
“你看看我這記性，說着說着就把話題給岔開了。要說這突破口，我覺得是鐵礦治理。積餘最難的事情，也是礦業治理。礦業治理，要牽動方方面面的既得利益，一個不小心，就會影響到政府的全面工作。再說了，如果治理的話，縣裡的稅收會大幅度下降，哪個領導能狠得下心來呢？原來縣裡成立了礦業執法大隊，從國土、公安、紀委等各部門抽了三十多人，到頭來什麼也沒有幹，攤子還在那兒鋪着！”
強衛的話，像一枚枚炮彈，直直衝吳蔚砸了過來。礦業治理，那是怎樣的一個難題！有多少領導者倒在礦上，又有多少領導幹部因礦把自己折了進去！在利益的面前，權力的張揚和人性的黑暗都會表現的淋漓盡致。
看着眼前頭髮已經花白的強衛，吳蔚想到一個問題：這位前輩，看上去出淤泥而不染，他與這三股勢力是什麼樣的關係？他在積餘工作了這麼多年，現在走上了人大常委會主任這一職位，他是如何做到的，單是因爲有一個叫葉開的侄兒嗎？
強衛把這些事情告訴他，是因爲看到了他背後的昝雲飛，還是覺得他吳蔚是個可以改變積餘面貌的人？他只是一個人大常委會主任，雖然法律賦予了人大至高無上的權力，可在現實的權力語境下，人大隻能作爲縣委行使權力的幫手。需要它發揮作用的時候，自然可以發揮作用；如果不需要，也只是舉舉手而已。
現在的吳蔚，什麼也幹不了。礦業治理對他來說，邊兒都沾不上。說實話，他有些坐不住了，不想這樣坐以待斃，可他又不能追着昝雲飛說這個想法。
他主管的農林水，一向穩穩當當，雖然也有矛盾，但根本不會涉及到最根本的問題。經濟的發展與社會的穩定，似乎與農林水不太擦邊兒。現在積餘40萬雙眼睛，都盯着那些可憐的鐵礦。
他把與強衛的談話進行了整理，寫到了筆記本上，當然，只是以思考的形式記錄下來的，根本沒有牽涉到強衛。自從聶海金跟他說了這些事以後，吳蔚就提高警惕，他不想傷害任何人。
剛剛整理完，姚麗紅又來敲門了。吳蔚一看是她，想把門關上，這女人卻把腳伸了過來，倚到了門和門框之間。
“吳縣長，我想向你道歉，對不起，那天是我太沖動。我還是想把那件事情跟你說一下。”姚麗紅低着頭，看不清她的表情。本能的，吳蔚覺得她在撒謊，在他眼裡，姚麗紅好像一個棋子，靜靜地停在棋盤上，她是誰的棋子？
“雖然我覺得沒有必要，但既然你已經道歉了，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我……我可以進去嗎？”姚麗紅囁嚅着，聲音很低。
“如果有事，明天到我辦公室去說吧。今天晚了，我要休息了。”吳蔚說這話，自己都絮煩了，可又不得不說。
“可是，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一個服務員，到政府大院去找你，不太合適。我之所以找這個機會來，就是不想給吳縣長你惹麻煩。”姚麗紅站在門口，安靜地說着，就像服務員在詢問顧客需求一般。
吳蔚因爲上次她當着自己的面脫衣服，對姚麗紅心存忌憚。這會兒聽她說得可憐，便想是不是自己錯怪了她，或許，眼前這個姑娘真的有事跟他說呢？
可是，真要把她放進來的話，那說不定明天就會傳得滿城風雨。
“招待所的會客室你能打開嗎？”吳蔚想了半天，纔想出到會客室聽她說這個法子。
“我打不開。我沒有鑰匙，得跟主管去要。主管回家了。”
“那明天一早，你去跟主管要鑰匙，就說我要用。給你十分鐘時間。”
姚麗紅想了想，沒再說什麼，也沒有再堅持下去，看了吳蔚一眼，便走了下去。
看着姚麗紅的背影，吳蔚心道，這個女人，屁股好大！她怎麼一直盯着自己，又爲什麼非要在這個敏感的時段來找他？她是什麼意思？
姚麗紅聽到吳蔚關門的聲音，從樓梯處轉了過來，目光裡滿是怨恨地看着那扇關緊的門。站了一會兒，才下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宿舍裡只有她一個人，同室的服務員回家了。她掏出手機撥了電話，說，“對不起，還是沒辦成。”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姚麗紅便哭了，因爲夜已經深了，又不敢放聲大哭，只好壓抑地咬着嘴脣，發出“嚶嚶”的聲音。
“我已經很努力了。他不上當，我也沒有辦法！”
“求求你，別再讓我去了。我真的辦不了，他警惕性太高了。”
“你別！千萬別！我去，我去！”
姚麗紅掛斷電話，眼神空洞地盯着黑洞洞的窗外。夜深人靜，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索性覺也不睡，靜靜等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