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蔚剛到單位坐下來,一如既往地打開網頁,瀏覽當天的新聞,手機便響了起來。
顯示的號碼很是陌生,吳蔚接了起來,“您好,我是吳蔚。”
“吳局,是我,紀國宏。”
“紀部長,早!”
紀國宏壓低聲音,說道,“有消息說,後天開常委會。你這麼兩天還是走走吧。那幾人,可是都走着呢。”
“後天?”吳蔚重複了一句。
“對,就是後天。聽說,蘇退出競爭了。董讓謝做的工作。”
“謝謝,我現在就去找找。”
吳蔚放下電話,拿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下了11個市委常委的名字,想了想,在副書記謝國祥、常務副市長印思行、宣傳部長勞燕的名字後面打了大大的叉號,在市委書記董起助、秘書長李學民、軍分區政委熊書慶、常委副市長寧曉全的名字後面打了問號,最後,在市長許伍元、組織部長申志強、紀委書記韓志茂的名字後面打了對勾。
看着畫滿符號的a4紙,吳蔚輕輕搖了搖頭,嘀咕道,吳蔚同志,你怎麼搞的,跟這些常委們的關係,實在不怎麼樣啊!你這臭脾氣,是該好好改改了。不拍馬逢迎,也別讓人家膈應你啊。怎麼辦呢?算來算去,只有三個常委有點把握,其他人……
吳蔚把筆一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自言自語道,“媽的!活馬當死馬醫了!張嘴三分利,不給也夠本兒。怕個鳥兒!腦袋大了,不就是碗大的一個疤嗎,毛遂自薦,有什麼不好說的!一句話而已,他們又不能吃了你!”
吳蔚起身,在辦公室裡轉了幾圈兒,又回到了辦公桌前,在寧曉全和李學民名字後面的問號後面,又各自加了一個大大的感嘆號。
他拿起這張紙,走到窗前,把那張紙高高地舉了起來,薄薄的紙張透過陽光,顯出上面那幾個大大的黑字。吳蔚眯起眼睛,衝着那張笑了。
“咔——!咔——!”吳蔚把那張紙撕得粉碎,抓起桌上兒的手包,“嗵嗵”走到屋外。
他第一個拜訪的是紀委書記韓志茂。
韓志茂正在主持召開紀委常委會研究案子問題。吳蔚便等在辦公室。
“吳局長,這個會恐怕等一段時間呢。要不,您先回去,等什麼時候韓書記有時間了,您再過來?”紀委辦公室一位小同志說道。
“謝謝啦,我就在這裡等他吧。也就三兩句話的事情。”吳蔚說道。
韓志茂事情多。紀委是他的地盤,開個常委會研究一下案子,再正常不過。如果他走了,別的時間再來找他,他指不定在哪裡呢。韓志茂愛下鄉,會又多,還時不時跑跑省裡,幾乎不在市紀委坐班。——韓志茂是個事必躬親型的領導,凡事管得細。
“那……好吧。我估計得到11點以後,這會才能散,好幾個案子呢。”那小同志又說道。
“沒關係。謝謝!”吳蔚對那位小同志點點頭,心道,紀委真不愧號稱五大班子之一,工作人員的素質真不是蓋的。
一直等到11點半,才見會議室的門開了,韓志茂最先走出來,後面跟着一個人,手裡拿着本、端着杯子,一看就是專門爲韓志茂服務的。
吳蔚趕緊起身,跟迎面走過來的韓志茂打招呼。
韓志茂愣了一下,“小吳局長,你怎麼來了?”
“我有點事兒想向您彙報。”吳蔚微微躬着身體,說道。
“哦——幾點來的?等半天了吧?”韓志茂伸出手,吳蔚急忙上前握住了韓志茂那雙溫熱的大手。
“剛來一會兒,沒多長時間。”
“走吧,到我辦公室去。”
吳蔚跟在韓志茂的身後,進了他的辦公室。這個房間,吳蔚沒少來。當時積餘的案子,他時不時會被韓志茂調過來,瞭解一些情況。韓志茂是個極認真負責的人,辦事一絲不苟。
他的秘書倒好了茶,退了出去,韓志茂才問道,“小吳局長,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吧,跟我就不要繞彎子了。今天中午我可不想留你吃飯。紀委可是清水衙門!”
吳蔚尷尬地笑道,“韓書記開玩笑了。”這種事,吳蔚乾的比較少,“業務”不太熟練,坐在那兒絞着手,思考片刻,才說道,“韓書記,聽說新區負責人要到位?”
韓志茂看着吳蔚的臉,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沉吟一會兒,說道,“怎麼,你有想法?”
吳蔚點點頭,“我要說我沒想法,那就太虛僞了。在韓書記面前耍虛僞,跟自殺沒什麼區別。您一向慧眼如炬,我也沒有必要瞞您……”吳蔚說到這兒,把話停了下來,暗罵自己,“真沒出息,說的什麼屁話!”
韓志茂輕笑兩聲,道,“有想法是正常的。沒想法纔不正常。你從積餘書記調整爲檔案局長這件事情上,我是投了反對票的,可結果是‘反對無效’。”
他說的這些,吳蔚在事後聽人說起過。他相信韓志茂的眼光,也相信昝雲飛曾經說過的話——要說起正直無私,沒有人比韓志茂更正直、更無私,他看問題的角度,永遠是站在龍島發展大局的立場上,從不偏私,從不隱瞞個人的觀點,他是一個優秀的紀委書記。
吳蔚非常佩服韓志茂的爲人,從韓志茂處理積餘案件的處理上,吳蔚學到了很多東西。韓志茂並不是一槓子把人打死的人,有人說他下手比較狠,可吳蔚倒是覺得,韓志茂只對那些該狠的人才狠,特別是明知故犯的幹部,一般情況下他不會講情面。
“不瞞你說,這些天我也一直聽到過關於你的議論,有人贊同,有人反對,這很正常。小吳,你是全省最年輕的縣處級幹部,至於耐得住清貧、守得住寂寞之類的屁話我就不多說了。我想說的是,也許你在正縣級這個級別上,會經歷一些磨難,我說的這些,你懂嗎?”韓志茂牟光如電,眼裡含着笑意,問道。
“我懂!我承認,我在基層蹲苗蹲得不太紮實,總得經歷過一些風雨,才能見彩虹不是!眼下,我只想着多幹一些事情——這不是唱高調,而是我最真實的想法。今天,當着真人不說假話,當時市委這麼安排我,我是很有情緒的。雖然表面上仍然大大咧咧的,跟誰都說什麼也不會想,其實我想的,夠多的了!我覺得市委對我不公平,是在打壓我。可是,現在時過境遷,覺得自己當時真是太幼稚。”
“你能認識到這一點,證明成長得很快啊。拔苗助長這個故事你是一定知道的,市委不想拔苗助長,想多蹲蹲苗,想讓你好好反思一下。過猶不及,我不知道你辯證法學的怎麼樣,想必是不錯。現在,福禍相依,事物都有兩面性,凡事往有利於自己的方向去想,你會成熟得更快。”
吳蔚暗道,韓志茂是不是不想幫我啊?我怎麼聽着這話不像幫我的意思呢?如果這次機會再失去了,恐怕就再也沒有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道理誰都懂,想要說服這些常委大佬們,是何等困難的一件事情!
這次,不止新區負責人要明確下來,還有龍島市敬之縣的縣委書記,也要一併安排下來。敬之縣的縣委書記調到了省直單位,這個位置就一直空缺着。兩個一把手職位,私下裡拳打腳踢,上上下下跑來跳去,特別是敬之縣的縣長劉庚保。
吳蔚知道劉庚保是個手眼通天的人,而且在縣長任上已經幹滿了一屆,這次如無意外,應該理所當然地接任書記,但劉庚保也有一個致命的不足,好拍肩膀,講哥們義氣,江湖味兒太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