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濤辦事特別利索，一週以後，當吳蔚在辦公室裡看到王君成的時候，笑道，“君成，怎麼這麼早就跑過來了？有事？”
“嘿嘿——”王君成摩挲了一下腦袋，尷尬地笑笑，“吳書記，我是你的秘書。”
“我的秘書？你調過來了？”吳蔚看了一眼王君成，平靜地問道。
“關係已經辦過來了，今天是第一天。吳書記，今天要到哪裡去？還要下鄉嗎？我去安排。”王君成十分老到地說。
“哦，下鄉。不過下午要回來，三點召開深入學習實踐科學發展觀活動調度會，我得參加。”吳蔚穿上外套，看這意思想往外走，王君成急忙拿起桌上的手包和杯子。
吳蔚看了一眼王君成，沒說什麼，走出辦公室。
自從來到敬之縣，吳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已經轉了10個鄉鎮。敬之縣面積不小，比積餘要大一些，接近兩千個平方的樣子，一共21個鄉鎮，他剛走了一半兒。
敬之縣有個特點，大多數鄉鎮的路況十分差勁兒。這幾年，省裡實施“村村通油路”工程，往村裡去的路好走了不少，但鄉級公路破敗得不成樣子，幾條主幹線路基破壞得已經差不多了。這讓吳蔚想起了當初去積志鎮時的一幕，這裡的鄉級公路，基本上都是那個樣子。
吳蔚現在坐的是一輛麪包車，就是因爲路不好走，轎車經常會被拖底盤。
王君成見吳蔚上了麪包車，愣了一下，再看到閆濤也上去了，這才跑到副駕駛一側，坐了下來。
待車開出縣城，上了鄉級公路，王君成這才知道爲什麼要開面包車，暗道，這路怎麼這個樣子！開面包車都是多餘，還不如坐驢車來得安全呢！
頭被撞到十多下的時候，王君成終於憋不住了，嘀咕道：怎麼這麼難走！
“他孃的，劉庚保在這兒的時候，整天屁事兒不幹，神龍見首不見尾，他自己整個大越野，去哪兒都行。就愛走這樣的道兒，說是顛着舒服！幸虧劉庚保走了，要是還讓他在敬之禍禍我們，那我們老百姓就得光顧着和他扯王八犢子了！”
開車的司機姓鄭，人直性，什麼話都敢說，就因爲這個直性勁兒，哪個領導也不願意讓他當司機，就把縣委辦機動的麪包車讓他開，這回好，吳蔚下鄉時也不好再換別的司機，借這個機會，老鄭說了不少敬之縣的事兒，把個閆濤聽的，心裡賊拉不舒服。
“老鄭，人都已經走了，就別叨叨了。”閆濤提醒道。
“不是我叨叨，這不是禿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事兒嗎？吳書記，這些天，你這眼睛也都看到了。但凡負一點責任的，別的什麼事兒幹不了，你把這路能不能修修？沒錢修柏油的、水泥的，能不能讓交通局拉車土墊墊？屁大點兒的事都幹不了的領導，要他幹啥？還不讓我們這些老百姓叨叨！叨叨還不幹事呢，不叨叨還不讓咱們這敬之縣倒退二十年？”
老鄭不停地換着檔，車子搖來晃去，把個王君成給顛得暈乎乎的，比坐船還難受。
“老鄭的話我就愛聽。咱們這些當官兒的，不爲老百姓辦點事，老百姓能念咱們的好嗎？雖然當官不單單是爲了讓老百姓念咱的好，但總不能讓老百姓戳脊梁骨吧？”吳蔚接過話道。
“對啊！吳書記，我這人呢，說話衝，直性，有的人管這叫說話臭，專門沖人肺管子說話。咱老祖宗不說了嗎？良藥苦口，這不正好說明我說的話雖然不中聽，卻句句在理兒嗎？”老鄭一邊開車，一邊扭過頭來跟吳蔚說話。
“老鄭！開車的時候看前面！別回頭！你是老司機了。”閆濤忍不住低斥道。
“習慣了，呵呵——習慣了，不好意思，吳書記，一定改，一定改！咱這車，可是將來敬之縣的希望所在，我一定把好方向盤……”
聽着老鄭一路嘮叨，王君成的頭都大了。好不容易到了今天下鄉的目的地梨樹窪鄉，看看錶，已經十點多了。
梨樹窪鄉的書記朱則明、鄉長董大有都在鄉里等着，聽到“探子”來報，說書記的車已經進了鄉主街道，兩人趕緊一起出去迎接。朱則明已經打聽過了，說這位新書記特別不喜歡迎來送往，但必要的迎接還是得有的。不讓他去鄉界處接，那到鄉門口總行吧！
待車停穩，王君成先跑了下來，衝下車一陣乾嘔，什麼時候他王君成丟過這麼大的人，從來不暈車的他，居然暈車了，都是這破道兒惹的禍。
吳蔚跟朱則明和董大有握了手，朱則明說道，“聽說有十個鄉鎮吳書記去過了，我這個着急呀，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吳書記給盼來了！”
吳蔚當然清楚，這個朱則明在說假話，當他下車的時候，看到朱則明眼裡閃過一絲不屑。雖然不是那麼明顯，但對於他這個捕捉細節的高手來說，那樣的眼神是無所遁形的。
董大有見王君成吐得厲害，正在一旁照顧。吳蔚笑着對朱則明說，“朱書記，我是書記，你也是書記，怎麼敢談盼不盼的。我初來敬之，還得請你們基層的同志多多關照呢。”
朱則明哈哈笑道，“吳書記說話太客氣了！我和大有一定做好吳書記你手裡的一杆槍，你指哪兒我們倆就打哪兒！”
王君成吐夠了，對董大有說道，“董鄉長，真不好意思，丟人丟大發了。”
“沒事兒。不少人到我們這兒，下來就一陣狂吐。前些日子，統計局來一妹子，是被人從車上擡下來的。路太不好走了。”
吳蔚觀察着朱則明和董大有，朱則明這人，胖胖的，頭頂上那熱鬧的馬路上已經不長草了，將軍肚腆腆着，看上去就像懷孕五個月身孕的女人。
董大有則與他相反，人精瘦，看上去很精明的樣子，膚色偏重，眼裡閃着精光，一看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兒。但在王君成看來，董大有是個挺忠厚的人，因爲他下車吐的時候，是董大有把手絹遞了過來。
一行人來到準備好的會議室裡，桌上擺着水果，吳蔚看了一眼，雖然不太滿意擺了水果，但想想也是鄉鎮同志的一點意思，不好撫了他們的美意，便假裝不挑不揀，坐了下來。
朱則明開始彙報，先介紹了鄉里的一些基本情況：梨樹窪一共34個村，耕地面積6萬畝。上年財政收入186萬，農民人均純收入3356元……
吳蔚一聽這個數字，眉頭便皺到了一起，雖然其他鄉鎮也是如此，但聽到這個數字，心裡越發難受起來。現在，其他地區的農民人均純收入已經超過5000元！3356元，遠遠低於全省平均水平，所以那天董起助對他說，敬之縣拉了龍島的後腿！
“我們鄉的農業主要以大田作物爲主，都種大玉米棒子。農閒的時候，年輕的壯勞力到外面打工，春天出去，冬天回來，多是搞建築的。這兩年，農民人均純收入靠的就是這些工資性收入。不出去打工掙倆錢，孩子上學都供不起……”
“朱則明！你給老子出來！你***把我們村禍禍成這個樣子，就想當縮頭烏龜，老子告訴你，門兒都沒有……你別推我！你再動我一根手指頭，他媽我活劈了你！”
一個男人的大嗓門，聲如洪鐘，很有氣勢。吳蔚甚至懷疑，外面罵人的這個人，跟自己一樣，是個練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