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董起助的辦公室，吳蔚心情十分沉重。回想起剛纔董起助說的那些話，越想越不對勁兒，如果這件事真是曹克謀劃的，他剛剛見過昝雲飛，怎麼昝雲飛不說，董起助卻說了呢？難道，曹克只是一個擋箭牌？
雖然二人在談話過程中，誰也沒有提到謝國祥的名字。但似乎每句話都離不開謝國祥。
吳蔚越來越體會到，謝國祥是陰謀多於陽謀。他最近才聽謝國祥圈裡的人說，謝國祥居然有一個外號，叫什麼“教父”。當時，吳蔚覺得挺可笑的，一個會耍陰謀詭計的幹部，居然被奉爲“教父”，真不知是那些人中了邪，還是謝國祥真的那麼厲害。
從他那個兒子身上，吳蔚沒看出謝國祥有多厲害。不過，上次自己被查，謝東安全度過危機，謝國祥肯定在裡面扮演了重要角色。如果單從這件事上來看，謝國祥倒真是個狠角色。
這麼多年，謝國祥在龍島根深蒂固，雖然算不上一手遮天，也算得上地頭蛇。他就這樣被排擠走了？難道董起助和謝國祥之間達成了某種約定？
這個念頭一出來，吳蔚馬上就罵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轉念一想，董起助還算不上什麼真正的君子吧，真正的君子在眼下的官場，能混得下去嗎？那自己豈不是也成了小人？！
頭腦裡亂糟糟的，吳蔚回到辦公室，把門關起來，告訴辦公室沒有特殊事情不要打擾他。他也得好好消化消化。
整件事情有些詭異，這是吳蔚的第一感覺。從董起助剛纔的話來看，他非走不可了。到底是什麼樣的外力，讓董起助如此堅決？他纔不信曹克做了工作的說法呢！
想他吳蔚從駐村幹部幹起，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現在這個位子，各種各樣的鬥爭經歷了不少，一個一個都有驚無險地過來了。
他從龍島走了以後，別人會怎麼看？槍打出頭鳥？還是出頭的椽子先爛？董起助到底怎麼想的？
昝雲飛也有變動，是不是聽昝雲飛的勸，去跟着他幹？幾年來，昝雲飛不止一次邀請他加入他的團隊，他屢屢拒絕，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切又得從頭開始，吳蔚想把一件事幹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剛剛開始便匆匆結束。
現在往回想想，除了在蛇仙，他好像什麼事兒也沒辦成過。在積餘，無論是縣城建設還是園區建設，都是剛有成績便調動工作，而今，在敬之縣仍然如此。
歷史真是驚人的相似！吳蔚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前面好像被什麼擋住了，怎麼闖也闖不過去，心裡越發煩躁起來。
年底換屆，再有兩個月左右，幹部調整就得全部到位。是不是說，他在龍島的時間已經十分有限？
他得趕緊行動起來，不能因爲他的離開，讓敬之再回到原來的樣子。想到這兒，他一骨碌從牀上爬起來，撥通了紀國宏的號碼。
“老紀，晚上有時間嗎？”吳蔚張口便問道。
接到吳蔚的電話，紀國宏十分興奮。自從吳蔚當上了市委常委，因爲地位相差懸殊，紀國宏不敢隨便打擾吳蔚，二人聯繫少了很多。
“吳部長，您好。您有什麼指示？”紀國宏十分客套。
“咱們老哥兒們，不用搞這一套，什麼指示不指示的。晚上安排一桌兒，就咱們倆，找個隱秘一些的地方。”
紀國宏一聽，愣了，不知道吳蔚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諾諾着答應了。
一會兒短信過來，吳蔚一看這地方，好嗎，真夠隱秘的，他從來沒聽說過。好在紀國宏說他等他，帶他過去。
吳蔚知道紀國宏有很強的政治敏感性。他肯定已經猜到了什麼。二人見面的時間，寒暄幾句，進了包間。
按照吳蔚的口味，紀國宏已經把菜點好了。吳蔚心裡又一陣發酸，這些老夥計，一起戰鬥過的老夥計，真的走了，恐怕就再也見不到了。吳蔚並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此時此刻竟然有一種想流淚的衝動。
紀國宏感覺到吳蔚的心情不佳，倒了一杯酒。
吳蔚說道：“都開車呢，這三兩酒，喝了就行了，多了不好。”停了幾秒，吳蔚又說，“老紀，我可能要走了！”
紀國宏的手明顯一抖，酒盅裡的酒灑了出來。愣怔了一會兒，才問道，“吳部長，你……開玩笑呢吧？你才幹多長時間，誰走也輪不到你走啊！”
“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誰走誰不走，都不是個人說了算的。想必這段時間你也聽了不少風言風語，謠言都有根兒，有的是別有用心的人編出來的，有的卻不是。這件事，就不是人編出來的。”
“那……走了，到哪裡？”
“不知道！”
紀國宏沉默了。關於吳蔚要走的消息，他是當笑話來聽的。這也不符合組織人事安排的規律，一個剛提拔不到一年的副廳級幹部，就要調動？這簡直跟天方夜談差不多嗎！
“找你來，是有一件事想拜託你！”吳蔚端起酒盅，靠近紀國宏的盅，表情十分鄭重。
“你指示就是了！”紀國宏有點受寵若驚。雖然他的年齡長於吳蔚，但吳蔚的職位比他要高得多。
“我想請你把敬之的擔子挑起來！”
“什麼？！”又是一顆重磅炸彈！差點把紀國宏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一股激情從腳底突升到頭頂。
“我說的是真的！”吳蔚的手，不由自主地拄上了他的肩膀，“你的工作經歷，我是知道的。你在基層幹過，當過鄉鎮副職。通過考試進了區機關，一直到市委組織部。又在縣裡幹了幾年組織部長、副書記。以你現在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的身份，下到縣裡任縣委書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老紀，咱們一起努力，把省裡、市裡的兩關拿下。事在人爲，我就不信，這事兒折騰不成。”
到敬之縣任縣委書記，這事兒紀國宏想都沒想過。聽吳蔚的話，他這是要幫他跑成這件事情？莫名的，他很感動，吳蔚剛纔已經說了，爲了不讓敬之縣再成爲第二個積餘，他想讓一個可靠的人接手他的工作。
步力行跟吳蔚搭檔這段時間，風評還算不錯，沒惹出多大的事兒來。吳蔚舍他而選自己，說明吳蔚對步力行的能力並不認可。
吳蔚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雖然有時候有使用一些小手段，但在背後給人下絆子的事兒還真沒幹過——最起碼，他紀國宏跟吳蔚相處那麼長時間，也沒見吳蔚背地裡整人。
他是個幹事的人——這是紀國宏早給吳蔚下的結論。
他也知道吳蔚是個有背景的人。但他還是有些擔心，在他的心裡，以吳蔚的背景，恐怕還不足以影響一個縣委書記的選任。
“你的事情，我已經跟董書記提過了。董書記沒有提出疑義，接下來各位常委的工作，我會幫你。我想，你是不是提前熟悉一下敬之縣的工作，上任以後心裡好有個底。”
吳蔚很少把話說的這麼滿，紀國宏看着吳蔚那張年輕的臉，剛纔的感動還寫在臉上，不過那感動不是純粹的，而是摻雜了多種情緒。
見紀國宏不說話，吳蔚微微笑了一下，“你放心吧。我會使出一萬個力氣來！現在的敬之縣，主要有三個大的項目，廟會山開發，你這是知道的，只需按照規劃一步步向前推進就行了。開發商唐總是個特別幹事的人，不要妄圖跟他扯些用不着的。七盤河整治，副縣長蔣孝龍牽頭，這個人能力強，可以大用，只是資歷淺一些。還有就是最近新規劃的北方傢俱集散中心項目，這個項目是新啓動的，運作成功的話，肯定會爲敬之騰飛插上翅膀……”
聽着吳蔚跟他說的這些事，紀國宏還有些暈暈乎乎的，有點找不着北的感覺。他也是個經過風浪的人，當時在積餘任副書記，不少事情都是他主抓的，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績，但要說當縣裡的一把手，他還是有點沒底氣。
吳蔚說的特別認真，甚至哪些幹部有什麼特點，哪些人可堪大用，哪些人還須錘鍊，哪些人忠，哪些人奸……什麼叫掏心窩子說話？紀國宏總算理解了。
“放心吧，吳部長，如果我真能走上敬之一把手的崗位，我會牢牢記住你的話，不會改變你的既定方針，一心一意地把這幾件大事抓在手上！等完成這幾個大項目的那一天，請你回敬之看看。”
“老紀，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雖然我很不想走，但這些事情是我不能掌控的。說真話，現在的積餘是我的痛，我不想在龍島再留下遺憾。人如果遺憾太多，入土以後會不安生的。”
這話說的老氣橫秋，也有些傷感，莫名的，紀國宏的眼窩有些發潮。在心內嘆道，如果所有的一把手都像他這樣，想的是工作，乾的是實事，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都收起來，還有什麼事幹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