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夜覺得意識彷彿從身體裡脫離出去,如靈魂出殼般,感覺不到自身的存在,只是眼前走馬燈般,一幕幕似熟悉又陌生的人和事在眼前飛速掠過。
木製的老式建築,荒涼的街道,黑色的和服,白色的羽織,明晃晃的武士刀……轉而又綠樹成蔭,人聲鼎沸,一派繁華景像。
夜覺得頭有點沉,明明身邊站着幾人,可偏又看不清長相,時而又清楚地甚至聞得到空氣中濃郁的茶香。她想大概她眼睛壞了,所以鼻子才這麼靈吧。只是彷彿平和的氣氛偏又讓她壓抑,轉而眼前又成了一片漆黑,剛纔還在一起喝茶的人突然消失,甚至連味道也不在了。夜忍不住在黑暗中大吼,吼聲未盡,身體竟突然失去重心,只覺得身體飛速下墜,風吹得她睜不開眼睛,空氣刺耳地迴響,最後開始窒息,耳邊卻模糊地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一遍遍,焦急地吶喊,可聲音卻越來越遠……
夜一驚,猛地睜開眼睛,看到鈴子焦急的眼神,拿着毛巾爲她擦汗:“小夜,怎麼樣了,是不是做噩夢!”
夜緩了緩神,剛想說是,可轉而腦子裡空空如也,明明知道剛纔的夢境清晰地過分,可這會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遂笑了笑:“沒事了,已經想不起來了。”
“沒事了,沒事了,要不要吃點東西,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鈴子拉了邊上的枕頭墊到夜背後,讓她靠着休息,然後拿過一碗冷掉的稀飯,打算喂她。
“一天一夜?怪不得覺得全身沒力氣。”夜笑了笑,看了看陌生的房間,白色的牆壁,室內除了她現在躺的牀,邊上就一小木桌跟兩張椅子,一邊洗得發白的窗簾無力垂着,空氣中泛着淡淡的黴味,不由自嘲道,“原來羽田家的牢房是這樣的。”
“小夜,對不起,我本以爲母親會願意接受你,想不到弄成現在這樣。”
“別這麼說,我想是我知道的太多了。”夜笑得一臉輕鬆,並不爲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着急,腦子裡突然想起前陣子看到的笑話,說是一個經神病人拿槍指着一個正常的人腦袋問他1 1等於多少,那人答了,然後那經神病人就開槍了,臨了吹了下槍管酷兮兮地說:‘你知道得太多了’!
想起來又忍不住笑出了聲,對一臉膽憂的鈴子說了,兩人笑着氣氛輕鬆了不少。
這時窗簾無風自動,夜擡眸看到市丸銀從外面進來,那一身豔紅的和服瞬間讓蒼白的房間明亮了不少。夜臉上沒有表情依舊一口一口吃着鈴子遞過來的食物,心裡卻疑惑起來。皺了皺眉,疑惑地瞄着坐在鈴子身後的男子。
“怎麼了?不好吃?”鈴子見夜皺眉,關切道。
“不是,在想一些事情。”母親她,看不見?
“別擔心,晚些時候我帶你出去。”
“咦?”
“放心吧,你媽我當年也是這家的繼承人呢!”
“哈?”
夜腦子有些轉不過彎,本來並不是考慮這個問題,被鈴子這麼一提醒夜卻有點迷糊了,畢竟一開始她是打算由她帶鈴子逃跑的。
“儘量多吃些補充下,體力,等回去我會把我平身所學都教給你。”鈴子似下定決心般說着,眼睛看着手裡只餘一半的白粥,“以前是我太將那所謂家規當回事,直到今天我才明白,當年離家出走並不僅僅爲了什麼愛情,我根本是在這個家裡呆不下去了。”
人情淡如斯,有什麼好留戀的,什麼羽田家,什麼世仇,什麼家規,全都是自我標榜的塗層!內裡早就腐爛不堪,她竟至今日才明白!
但是:“小夜你老實跟我說,爲什麼會知道雪蓧雙刀的事?”她很好奇,作爲曾經的繼承人,家族歷史她自是清楚,根本不曾看到過有關這方面的說明,甚至其他地方也沒有關於這個的介紹,爲什麼小夜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夜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房間裡又安靜了下來,只有瓷器微弱的碰撞,和夜的吞嚥聲。鈴子繼續喂着,似並不多關心答案。夜也清楚,她若不想說,母親也不會在意。
“媽,若我說我是羽田長風的徒弟您信麼?”鈴子的手一頓,似看怪物般看着小夜淺笑而蒼白的臉,只是從那清亮的眸子裡竟然看不到一絲玩笑的意味。
“怎麼,可能。”語言組織受傷,鈴子連遞到夜脣邊的勺子都動不了了,愣愣地看着夜傾身吃掉,然後繼續笑着看她。
“嗯,吃飽了,天還早我再睡一下。”夜扭了扭身子躺了下去,不想打擾鈴子消化這個不可思議的訊息,發現她還在那,擡頭再一次提醒,“對了,隔牆有耳,剛纔的話大概他們也聽到了,急着彙報去了,等下您行動的時候小心些。”說完鑽進被子裡繼續睡。
鈴子腦子裡不知爲何居然覺得夜並不是說謊,可是讓她怎麼相信啊,羽田長風這個名字可是羽田家有記錄以來的第一人啊,更是家族武技的創始人……那可是幾百年前的先人啊!!!怎麼可能是小夜的師父。她不是她女兒麼?
市丸銀卻不知道這些,只是奇怪地看着鈴子的反應,女兒有師父教不好麼,有必要嚇有這樣?
在市丸銀轉頭打量鈴子表情的時候,卻見鈴子突然起身放下碗,然後迅速返回,一把扯下夜的被子:“小夜,你記得自己出生的日子麼?”
市丸銀和夜都被她弄得莫名奇妙:“5月20啊,怎麼問這個?”
“那,那你還記得跟人打架,回來媽把你關起來餓你肚子的事麼?”
“幹嘛提這事,您不是後來又不忍心給我拿了飯糰了麼?”
“咦?那,那……”
“打住!您想說什麼?”
“……”鈴子組織着自己的語言,可看着夜的臉又說不出口,卡在喉嚨裡,漲得她臉都紅了。
夜好奇地看着鈴
子漲紅的臉,發現原來母親臉紅的樣子還蠻可愛的,忍不住笑了笑:“媽,您該不是懷疑我不是您女兒吧?”
“可是,可是……”鈴子可是了半天還是沒把完整的話說出來,不由求助似地看着小夜。
“哈哈,媽您這個樣子好可愛呢!”夜終是忍不住打趣。
“死丫頭!有你這麼跟母親說話的麼!”鈴子裝着生氣地拍了拍夜的腦袋,腦子裡的疑問卻依舊盤旋不去。
“媽,晚上回去再跟您細說吧,現在先讓我休息一下好不好。”夜求饒,她可不想當着市丸銀的面說這些事。
市丸銀自然也注意到了,在鈴子轉身放過小夜,坐到窗前考慮逃跑計劃的時候,他慢慢挪動身體,雙目微眯,臉上帶着招牌式無良微笑,一點點靠近裝睡的人,全身重量幾乎都壓在了夜身上,低頭,薄脣幾乎貼上了夜小巧的耳朵,用着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緩緩道:“吶,丫頭,剛纔做了什麼夢?”
他實在很好奇,照比武時夜的表現來看,若說她忘記在屍魂界的一切,那麼此時她心智不過八歲,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如此高的修爲,竟然跟一個修練十多年的人幾對敵,雖然結果她是靠着武器的性能才勉強算贏了,可是在她受傷後,那雙噬血的眸子,和趕盡殺絕的氣勢,任他怎麼都不願相信,經歷那般平凡的孩子竟能帶有那麼濃郁的殺氣,除非她想起了些什麼,那個時候也是用得白打。
夜不知道市丸銀的想法,卻也不想跟他說什麼,又怕鈴子注意到她,只能繼續裝睡,但是腦子裡卻在想,他一大男人怎麼輕成那樣,整個都壓着她了,居然都不覺得重。
啊,是因爲不是實體的關係麼?難道他果然是妖怪,本體是小白?好奇怪,貓妖耶!
爲着這樣的發現,夜僵着身體,將半張臉埋在被子裡,微微勾起了嘴角。
市丸銀自然知道她在裝睡,可是看她蒼白的臉色也不忍將她拉起來了,看她動也不動,眼神不由落在那小巧的耳朵上,粉嫩的幾近透明。鼻尖傳來一股淡淡的甜味,忍不住將臉埋在散開的發間,淺淺呼吸。
夜卻被他的動作嚇住了,身體不由一顫,猛地睜開眼睛,卻又不敢動,可隨着市丸銀的呼吸,一股股熱氣落在頸間,卻讓她渾身冰涼,呼吸一窒,居然就這麼僵在那裡,愣是連呼吸都停了。
大概是感覺到了身下人的異常,市丸銀疑惑地擡頭,看到的便是一張紅得發紫的側臉,眼睛睜得大大的,隨着他擡頭,眼珠顫了顫,黑色一點點後移,與他眼神相交後又猛地閉上,彷彿看見什麼可怕的東西,人卻依舊一動未動。那股怯生生的模樣惹得市丸銀心神一蕩,忍不住將脣貼上那閉起的眸子……
大概是氣憋得久了,加上體虛,夜居然就這麼昏了,於是沒來得及感受到市丸銀落在她眼角的輕吻,也未曾看到那人偷香後憐惜竊笑的表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