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看來,這場震驚了天下的刺殺事件,受害最深的無疑是寧親王妃蕭清暖。
大家都知道的很清楚,蕭清翊武功不弱尚且身受重傷,全賴自己的弟弟武功卓絕,帶着他不眠不休地逃亡了十個日夜,躲過無數追殺,這纔回到了京城,縱使如此,路上就服下了各種靈藥的蕭清翊仍舊是命懸一線,更不要說墜入滄瀾河中,明顯彙集了敵人更多注意力的洛祈涵。
縱使洛祈涵面對後續的追殺僥倖不死,但滄瀾河太過寬廣兇險,這個時候的河水雖然沒有冬季那般刺骨冰冷,但對於洛祈涵病弱的身體也足以致命,更不要說他還受了傷,這種情況下,他能夠活下來纔是怪事。
所以人們才說,蕭清暖可憐。
她的大哥命懸一線,她的丈夫雖說是生死未卜,但十有八九已經魂歸地府,她的二哥雖然此次聲名大噪,但也身受重傷,整個文昌侯府氣氛沉悶,寧親王府更是一片死寂。
令人吃驚的是,清暖居然回了寧親王府。
沒有人猜到她會回去,因爲在所有人想來,洛祈涵不是良配,嫁給他完全是毀了女子的一生,現在他死了,對清暖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和幸運,蕭清暖不僅可以分到寧親王府一半的財產,還能夠拿回自己所有的嫁妝,而且求親的人會踏破整個文昌侯府的門牆,甚至連太子都會向文昌侯求娶清暖,希望讓清暖成爲太子妃,更不要說阮懷墨和葉嵐羽這兩個黃金單身漢可以隨便挑。整個嘉臨皇朝的女性無不是對清暖投以羨慕加嫉妒的目光,畢竟之前以爲清暖嫁給洛祈涵是受苦,沒想到她安安穩穩地當她的王妃,不僅沒受什麼羞辱,洛祈涵還對她極好,現在洛祈涵一死,好姻緣又任她挑,這還不幸福嗎?
可沒人能想到,清暖不是去拿寧親王府一半的家產,更不是迫不及待地要求改嫁,她回了寧親王府,就彷彿洛祈涵仍舊在外巡狩一般,靜靜地打理王府的產業,旁人問她,她只有一句話。
“容冽沒有死,不是嗎?”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誠摯,表情無辜,就彷彿說着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已經一個月了。”落下白子,陌安璉淡淡地說。
清暖懸空的手微微一滯,才輕輕問:“你想說什麼?”
“蕭清颯回來的當天,皇帝就下了詔書,立刻讓下十六衛中的整整五衛沿着事發地帶檢查痕跡,還派出數百輛船隻沿着滄瀾河打撈洛祈涵,並且沿途也在尋找……”陌安璉陳述事實,“但你我都知道,蕭清颯回到京城的時候,距離事發已經過了十天,就算有痕跡也被清除了,縱使洛祈涵僥倖活着也會被那幫殺手先找到,現在這樣做,也無非就是裝裝樣子罷了。”
清暖脣角上揚,明明是笑着,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賊喊捉賊,向來如此。”
“而且,我特意去那兒轉了一圈。”陌安璉沉聲說,“你也知道,以我的功力,只要是洛祈涵在方圓千里之內,我就能夠感應到他的存在,並且能夠沿着精神波動尋找到他,區區十天而已,他再怎麼快也走不遠,但事實上,我沒有感應到他的精神波動……”
“他沒有死。”清暖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在自欺欺人。”陌安璉說。
“或許吧。”清暖對洛祈涵有一種莫名的信心,總覺得他不會這麼輕易地死去。
你怎麼會這麼容易的死去呢?清暖心想。
幼年致命的毒藥沒有打倒你,洛明霄故意不拿最好的醫生最好的藥材給你救命也沒有讓你死去,皇宮朝堂那些鬼蜮魍魎伎倆你都能不動聲色地化解,你怎麼會死在這麼可笑的一場刺殺裡?
雖然清暖知道,這不是簡單的刺殺,而是絕殺之局,但她還是覺得不真切。
“我不打算嫁人,更不想和那些女人爭奪一個男人,變得不像我自己。”清暖說,“何況,我要等容冽。”
“好吧,你固執。”陌安璉輕輕嘆息,然後問,“你確定這是皇室動的手?”
“除了皇室之外,我想不出別的勢力有這樣大的手筆。”清暖破天荒地失去了溫柔的表情,露出冷銳的神色。
修煉武功並不像小說中說的那麼簡單,高手遍地走,宗師多如狗,隨隨便便撿到一本秘籍就能夠成爲絕世高手,要知道,窮文富武,這纔是現實。
練武要打熬筋骨,要蓄氣養神,若是稍微有虧損便會在武道之上失去前進的能力,而且人的身體素質畢竟在那兒,承受能力也有限,根本不能像很多小說中描述的一樣瘋狂地修煉,練外功的更是如此,世家子弟和豪門大族蓄養的死士之所以能夠高出平常人,就是因爲他們有特殊的藥物塗抹身體,還有各種培元固本的藥物,連平素的膳食也是根據他們的身體狀況而特殊調配的,這樣一來無疑擁有更多的修煉時間,加上他們有更高明的功法,也有前人思想的指引,導致差距越來越大。
不要看清颯實力如此強大,事實上,若是他不姓蕭,不出身文昌侯家,就算他是同樣的天資而且同樣拿到了玄門生死決,要有今天的成就也至少要再過幾十年,這麼多年,文昌侯府幾乎是用金山銀山在供着他練武,這才弄出了一個恐怖如斯的絕代高手。
文昌侯府的財力非常驚人,合擊之術更是開國時期流傳並且這些年經過無數改良的,所培養的暗衛也都是極其強大,就算最弱的暗衛,無論放到哪裡都會被人爭搶,能夠讓他們這麼狼狽,除了以有心算無心之外,也絕對擁有同等的實力,若是普通的高手,就算用人海堆,也不會被他們放在眼裡。
“能夠培養出這種人才,我想不出除了皇宮還有哪裡。”清暖一字一字地說。
“但我覺得不大可能,皇室做出這麼周密的計劃和舉動,就是爲了殺洛祈涵和蕭清翊?”陌安璉問。
清暖便冷笑了起來:“不就是因爲我?”
陌安璉輕輕皺眉:“你?”
“嶽靈柔的事情鬧得天翻地覆,若是皇室說岳靈柔是被控制的,以皇室現在這種聲望,還真的沒多少人相信,畢竟皇帝包庇敬敏公家已經有太多前科了。”清暖這些天也將事情反覆咀嚼,終於能夠明白洛祈涵和素皇后心灰意冷,“但文昌侯府一向是以清正敢說真話著稱的,否則那些心高氣傲的士子們怎麼可能世代尊文昌侯爲清流領袖,大家都知道我們府中典籍多,若是祖父爲嶽靈柔澄清,全天下都會相信的,這就是文昌侯府積累了八萬年的聲名,但是,憑什麼?”
敬敏公府,傳承不如文昌侯府悠久;名聲不如文昌侯府清正;品行沒有文昌侯府良好;根基沒有文昌侯府穩固;財力沒有文昌侯府深厚……他們所仰仗的,他們所自豪的,他們所能夠成爲代價的,人家文昌侯府一樣都看不上,甚至對於他們的言行舉止,文昌侯府都瞧不起,這種情況下,你憑什麼讓文昌侯府爲嶽靈柔作僞證?
換句話來說,這是你們咎由自取,與我何干?
但如果這個僞證不做,不單單敬敏公府要倒黴,連太子也要受連累,那能怎麼辦?
可是,如果蕭清暖成了太子妃,又完全不一樣。
清暖畢竟是已經嫁過了一次的人,就算全天下都知道她清清白白,但嫁過就是嫁過,若是蕭清暖能夠以再嫁之身成爲太子妃,在那些人想來,文昌侯府必定會感恩戴德,從此成爲皇室的一條忠狗,和太子牢牢地綁在一條戰車上,你往東我就不往西,作僞證算什麼?這樣的話,本來會連累皇上、太子名聲並且將敬敏公府打入萬劫不復深淵的彌天大禍,就能夠輕描淡寫地消融掉,那些仗着自己是敬敏公府出身的人還是照樣能夠有如螃蟹一般橫行霸道,就算他們再怎麼魚肉百姓,旁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但這些美好的設想,都必須建立在一個前提上。
“他爲了太子,對容冽無比苛刻,這就算了,現在爲了緩解太子的危機,居然對容冽下殺手……就洛明霄這種人,還想當不世明君?”清暖想到這裡,就覺得血氣上涌,怒不可遏,“他這種不分是非的人渣,居然也妄想當明君?”
“你錯了,洛明霄的確有這個資本。”陌安璉早已看透了一切,卻任由所有人都在這個迷陣裡面轉來轉去,他悠哉悠哉地說,“他也的確有這個才能。”
“我不管他有沒有這個資本和才能。”清暖破天荒如此仇恨一個人,她輕輕挑眉,帶着數不盡的嘲諷,“他們不就是把我當成籌碼嗎?洛明霄不就是要名聲嗎?我就爲容冽守一輩子,我倒要看看,教子不嚴縱容親戚行兇,和逼迫要守貞的節婦再嫁,他到底選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