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告訴何考的,江道禎都已經說了,老頭起身道:“就不必行叩拜大禮了!”
何考一怔,這是啥意思,難道是提醒嗎?身爲現代人,他確實沒有這種自覺,也沒人教過他呀!
還好何考反應快,隨即想起方纔的靈犀術傳承中,江道禎介紹了一種叩禮。
那是在突破四階修爲、成爲高階術士後,到宗門祖師殿舉行儀式時對祖師行的禮,要求雙膝、雙肘、額頭都得觸地。
給他老人家行大禮也是應該的,何考既然只知這個,那就行這個,當即起身挪開小馬紮,伏地行叩拜大禮……
江道禎先是迎面站着,似是很滿意地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又稍稍一側身,仍是面朝他哈哈笑道:“你這孩子,要你別行叩拜大禮,你偏要這樣!”
等何考行完大禮剛欲擡頭,江長老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隔空向他眉心一點,無數信息涌入腦海,又是一道神念心印。
這次江道禎仍然沒打招呼,傳授他的仍是術法,而且是觀身、入微、心盤、丹鼎、望氣、興神等六門術法完整的傳承。
不僅又根本法訣,還包括了這六門術士在每層境界所能修煉的、或是所擅長的各種應用術法,包括其特色、講究與諸般禁忌。
加上方纔已傳授的靈犀術,七大術門的傳承,江道禎都給他了。何考方纔還以爲江長老對靈犀術的介紹已經夠詳細了,此刻方知居然是其中最簡略的。
這倒不是老頭藏私,而是靈犀門的很多東西,實在太過玄妙難言。
江道禎也解釋了,這就是一千二百年前的術門規矩。隱蛾既然要監察天下術門弟子行止,就必須瞭解對方的修爲特點,以及可能擅長的種種手段。
而在如今,宗法堂的每一名長老,都會掌握七大術門完整的傳承。
這麼做的目的之一,也是爲了防止術法絕傳,避免再出現一千二百年前的隱蛾門絕跡那種情況。
更重要的原因,宗法堂已成爲整個術門的監督管理機構,每一名長老都需要了解各術門弟子的修爲特點。
既然大家都掌握了傳承,那麼觀身門的長老,可不可收一名弟子傳授其入微術呢?
理論上好像是可以的,比如江道禎這位靈犀門長老,就通過間接手段傳了何考隱蛾術。但在通常情況下,大家不會這樣做,這也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還有一點需要強調,儘管每一名長老都掌握七大術門的完整傳承,但這也是用神念心印的方式一代代傳下來的,而他們本人未必真的精通其他術門的秘法。
比如一位觀身門的長老,雖然掌握了入微術的傳承,但他本人未必修煉過入微術,想傳授入微門弟子,並不如另一位入微門的高階術士,就不必越俎代庖了。
當然了,還有另一種特殊情況。
比如江長老特別看好某位後輩,想收爲弟子傳以靈犀術,可其人就是無法修煉入門,但看其資質還不錯,於是就傳他觀身術試試,結果對方修煉入門了。
在這種情況下,通常的做法,便是在觀身門中找一位修士,推薦這位後輩拜在對方的門下、繼續修煉觀身術。
江道禎還告訴何考,祖師有言,這七門術法加上隱蛾術,相當於登上峰頂的八條路徑,最終是殊途同歸,並沒有誰高誰低的分別。
但是那等境界,已是七階大算師的江道禎,仍然夠不着。
術門長老既然掌握多門傳承,那麼他們有沒有可能兼修其他的術法呢?理論上並無問題,實踐中也有人這麼做,但那只是輔助與印證的手段。
人的精力畢竟有限,終其一生也難將本門法訣修到盡頭。
但在特殊情況下,比如進階遲遲得不到突破,需要開闊思路和眼界、印證某些想法與感悟,有人也會適當去嘗試。
八門術法雖無高下之別,但入手難易卻是不同的。在江道禎看來,隱蛾術最難修煉,其次就是靈犀術。
所以自古以來,經常有靈犀門的尊長向其他術門推薦弟子,因爲有的人實在學不會靈犀術啊,但嘗試其他術法卻是可以的。
當年江道禎突破六階算師修爲後,就經常有人領着自家的後輩來找他,倒不一定是要拜他爲師,而是請他“算一算”。
看這孩子是否適合修煉術法,如果還可以,再看看適合修煉哪門術法?
後來,也就是這二十三年來,江道禎由於特殊原因深居簡出,倒是很少再做這種事了。
關於兼修術法,江道禎也特意強調,就算抱着印證、借鑑的目的,最好也等到突破四階、成爲高階術士之後。
一般的高階術士是沒有這個條件的,他們又不是宗法堂長老,並沒有掌握其他術門的完整傳承。
可是何考完全有條件啊,他得到的可是完整的七門傳承!
而且江老頭說的是“最好等到四階之後”,可沒說一定要等到那個時候,簡直就是在暗示什麼。
何考很感慨,想當初他曾千方百計欲習術法而不得。
最早他想請武巖駿幫忙引薦,不料小武本人還不是正式的術門弟子呢,話說得支支吾吾。
後來他終於有機會能當面拜林青霜爲師,看林青霜的意思明明已經準備點頭了,卻突然把答應的話又給收了回去……
再後來爲了給黃小胖找可以休養身體的術法,費了好大的勁,才從彭咸的辦公室裡“偷”來了觀身術的殘篇。
如今倒好,江老的頭只伸出一根手指,七門完整的法訣就全有了!
江道禎這麼做,理論上只是讓隱蛾瞭解情況,法訣雖完整,各種應用術法也都儘量包括進去了,但進階儀式依然沒有介紹。
好像何考也不需要這些,他目前還是專修隱蛾術,而隱蛾術傳承中並無晉階儀式……
眼前一花,何考又回到了農貿市場大門外的梧桐樹下。記得方纔明明是站着的,此刻又莫名坐在了小馬紮上,面前還是那個小老頭和那盤沒有下完的棋。
剛纔發生的一切,彷彿只是一場夢,或者說是定境中經歷的幻象。何考好歹有修爲在身,已能見怪不怪,只是暗暗驚歎——江長老好手段!
明明沒有風,頭頂上方的梧桐樹,枝葉卻在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響聲。
江長老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個很漂亮的葫蘆,只有巴掌大小恰好可以握在手中,淨高十釐米左右,明黃的皮色,精緻的亞腰八寶形。
他將葫蘆隨手扔了過來,何考趕緊雙手穩穩接住。
只聽老人家介紹道:“這裡面,有九十九粒碧玉梧桐子,是我這些年收集的。每月一粒,足夠彌補黃家那小子耗損的元氣。
你可別全給他吃了,差不多就得了,其餘的就留着自用吧。在突破四階之前,此物對你的術法修行,都有很好的輔助之效……”
浦港鎮農貿打市場門外這棵梧桐樹,與別的梧桐看似沒什麼兩樣,卻有獨特的講究,叫作碧玉梧桐。
梧桐是一種落葉喬木,但這株梧桐冬季雖然也會落葉,但葉子不會全落光,仍保持着青綠的顏色,只是沒有夏季那麼茂盛而已。
普通的梧桐子有點像豌豆,成熟後皮卻是皺的。
豌豆也有皺皮和光皮的區別,如今通過人工選育,市場上見到的豌豆基本都是顆粒光滑飽滿的。
而這棵梧桐樹上結的子也有兩種,一種就是普通的皺皮子,當年成熟。
另一種表面光滑細膩,似一粒粒碧玉珠,需要好幾年才能成熟,這纔是碧玉梧桐子。
碧玉梧桐子具體幾年成熟,要看氣候、環境等各種因素,最短需要三年,通常是三、五、七年,最長則需要二十三年,恰好就是江老頭完成晉階儀式的時間。
有意思的是,它的成熟年份並不是隨機的,而有獨特的規律,都是質數,有三年、五年、七年、十一年、十三年、十七年、十九年、二十三年八種。
這株碧玉梧桐並非另一個梧桐品種,而是它恰好生長在的地氣靈樞位置,在漫長的歲月中,其自身漸漸就成爲了方圓幾十裡地氣靈樞,從而產生了獨特的變異現象。
後來被地師谷椿以其爲依託佈置了陣法,該法陣除了能保護江道禎,同時也掩飾了碧玉梧桐的特徵,讓人看不出來。
否則有丹鼎門或觀身門的術士偶然經過這裡,發現了這株碧玉梧桐樹,每年都要跑來採集靈藥,那麼樹下的江長老也不得清淨。
碧玉梧桐子是一味靈藥,且是配製培元丹的主藥。煉製培元丹所用的碧玉梧桐子,當然成熟的年份越長越好,至少也得是七年及七年以上的。
若不拿去配製培元丹,它也可直接服用,帶皮炒熟、去皮服用即可,其功效與培元丹有相似之處,但也有所區別。
具體的說,就是排毒清淤、理氣清心、祛邪調傷、補益生元,傳說中服之甚至可以身輕不老……實際上當然沒有傳說那麼誇張,但也有這方面的功效,比如可治療少年白髮。
它與培元丹相比,很難說二者誰更珍貴。因爲一枚培元丹可用不到一整粒碧玉梧桐子,但其中還加入了另外好幾味靈藥,使其更適固本培元。
而且直接服用碧玉梧桐子,尤其是高年份的碧玉梧桐子,顯得有點太奢侈了。江道禎給的這一葫蘆九十九粒,可都是二十三年份的。
何考低頭研究了一下這個小葫蘆,其最上端能擰開,裡面鑲着象牙塞口。倒出一粒碧玉梧桐子,看上去就是深青色的圓珠,假如不是上面有個芽點,還以爲就是珠子呢。
同樣的葫蘆,他今天好像剛看見另一個,就在高鐵站遇到的那姑娘腰間掛着,應該比自己手裡的葫蘆小一圈。
何考擡頭道:“這太珍貴了!其實,林青霜前輩已經送了我三瓶培元丹,其中一瓶我轉贈給了錢固然,還有一瓶就是專門給小胖留的,已經讓他服用了兩粒。”
江道禎的神情有些意外,隨即就笑了:“林青霜送你培元丹的事我知道,沒想到伱小子還挺仗義,三瓶丹藥只給自己留了一瓶。
你大老遠跑來給我老人家磕頭,我也不能讓你空着手,這一葫蘆梧桐子就拿去吧,怎麼用隨你自己。跟培元丹相比,它更適合術士服用。
還有一件事,我有個徒弟叫衛洛,挺漂亮的小丫頭,今年二十一,剛成爲五階問路人不久,也不適合總在宗門中待着,必須要出來歷練一番。
我讓她來棲原都一個月了,還沒找到我這裡,也不知在哪裡迷路了。你如果遇到她,就請轉告一聲,不必來找我了,就在棲原一帶自行遊歷吧。
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總愛迷路,如果有機會,你能照顧就儘量照顧,她若有什麼事需要幫忙,你也儘量幫一幫。”
何考此時已經知道他說的是誰了,立刻點頭道:“好的,我記住了……這一葫蘆碧玉梧桐子,是不是也有給她的?”
說話同時也在心中嘀咕,五階修士啊,有事還說不定是誰幫誰呢!而且江老並不知道,他給自己留的培元丹也不是一瓶,而是半瓶。
江道禎:“說給你的就是你的,當然了,你想拿這東西去討好誰,我也不會反對……該交待的都差不多了,沒事我老人家便告辭了!”
何考趕緊掏出手機道:“您老要去哪裡啊?我有事怎麼聯繫,先加個好友唄!”
江道禎也從褲兜裡摸出一部手機,跟何考加了好友,然後擺手道:“天下之大,哪裡去不得?這些年可把我憋壞了!”
他做事也幹脆,說完話轉身就走,揹着手居然還哼起了小調,步伐顯得無比暢快。何考有一種形容不出的感覺,這老頭好像變年輕了,明顯比剛纔精神多了。
“您老的棋攤還沒收呢!”何考在後面喊道。
“不要了,還擺什麼攤,東西全送你了!”江道禎的聲音遠遠傳來,就這麼兩句話的工夫,他已經跑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