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個故事,何考詫異道:“竟然是林前輩!她多病纏身也能修煉入門,還有今天的成就?”
武巖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病可以治,只要不是先天不足,也不是不可修煉,更何況有些人只是氣血虧空,術門還有各種靈丹輔助溫養。
修煉觀身術的過程,同樣也有養生調攝的作用,就算入不了門,只要修煉得法,基本上也沒有壞處。
但林青霜這種情況,體弱多病應該只是後天因素造成,其悟性天資應該還是不錯的,否則也無法修煉入門,所以當時那位前輩高人要親眼去看看……”
幸虧何考今天問的是武巖駿,這些情況,錢固然或姚少蘭都未必清楚,那麼小武是怎麼知道的?
凡事有得有失,小武是在看守所裡認識的師父張燕飛,兩人一起在裡面待了好幾個月。術門哪位弟子,有他這樣每天二十四小時與師父朝夕相伴的機會?連睡覺都在一間屋!
張燕飛知道這個徒弟性格單純、脾氣又耿,既怕他出去之後吃虧又怕他闖禍,兼之裡面實在無聊,總得有個人說話,所以對他介紹了自己所瞭解的各種情況。
假如換成外面,師尊們往往都有各種事忙,哪有閒工夫每天陪弟子嘮嗑,甚至是主動找弟子聊天。
講完了林青霜的往事,何考又找了個話頭趁機問道:“靈犀門有一位江長老,聽說也是棲原江北人,是我的老鄉啊!是男是女,叫什麼名字?”
武巖駿:“江長老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師父也沒告訴我。我只聽說他是個老頭,外號江老鬼,你可不能在別人面前這麼稱呼……”
何考與武巖駿打電話的時候,離他家不遠的地方,浦港農貿大市場外面,一株梧桐樹下,有一個小老頭正在暗自嘀咕——
何考那個臭小子,怎麼還沒來找他?
在當代算師眼中,這只是一個簡單到近乎作弊的小測試。何考到現在還沒找到這裡,還有何慧根可言?怎麼糟糕的悟性,恐怕也修煉不了什麼術法!
但這只是他悶在心裡的氣話,而且是準備用來教訓何考的,可何考就是不來,他能罵誰去?誰能想到,在廣大術門弟子心目中神機妙算的江長老,居然也能吃這種憋。
獸爪掛墜那麼明顯的線索,那小子就注意不到嗎?
早在錢固然約林青霜一起見何考的時候,何考就應該反應過來了。當年他特意叮囑老木匠,要告訴孫子掛墜的來歷,也親耳聽見老木匠對大孫子說了。
當年他無意間發現,同鄉青年周度就是術門傳說千年的隱蛾。周度已經是隱蛾,他也沒什麼好辦法,裝作不知已是最大的善意,好在其人並無什麼劣跡。
但是這個發現,讓他萌生了一個想法,念頭一出現便壓抑不住,若不去做什麼,恐怕已影響到自身的修行。
江道禎同時也意識到,這就是自己進階七階大算師的契機。
恰好承了老木匠的人情,他就將希望放在最有可能成爲下一任隱蛾的何考身上,費了莫大代價製成了那樣一枚掛墜,從小戴在了何考身上。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命中該有此劫者,也不知是他還是周度,或者兩者皆是。
前幾天那小子還帶着一位氣質出衆美女,跑來逛農貿市場。那女子穿着一身廉價的運動服,就是那小子的高中校服!
那兩人就從梧桐樹旁走過,何考看都沒有看他這個老頭子一眼,這也太氣人了!
那女人應該比何考大了好幾歲,一看就知道是如今的都市白領小資,事業小有成就人長得也漂亮,往往心氣都高得很。
哼哼,還是何考的公司領導,完全不般配,她要麼就是把何考當成了一時寄託,要麼就是一時好奇或一時糊塗,恐早晚會清醒過來把他甩了。
至於何考則更是一時糊塗,年紀輕輕就這樣惑於美色嗎,是沒見過美女咋的?
也不是說爲人就得清心寡慾,但這麼輕易就暴露出明顯的弱點,可不是什麼好事,因爲誰都能針對其破綻設局。
江道禎被何考氣得連連在心中吐糟,卻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這小子該不會是因爲其父當年的意外遭遇,而怨恨自己,所以故意不想來吧?
明明有高人在側,卻對父親遭遇的意外視而不見。
假如何考那麼想的話,可就太不懂事了。且不說周度出事的時候,他恰好有事不在棲原,就算他在這裡,何考也不該怨懟無關之人啊。
他又不是真神仙,而且身爲靈犀門術士,並不會直接改變每個人自己的選擇,只能根據緣法創造某些條件,讓某些人可以做出更好的選擇。
周度身懷隱蛾之能,誰能想到還會出那種岔子,歸根結底還是其自擇啊,
他老人家可不欠周家的,也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周家的事情。何考既知其父爲隱蛾,還要心有怨懟,那麼世上的芸芸衆生呢,他們可沒有隱蛾之能,又該怎麼辦?
況且自從何考戴上那枚掛墜之後,他就無法對外界動用任何術法了,無非是個有神念、會推演的鄉下老頭而已。
這未必是動用天機術的後果,而是他想突破七階大算師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所以他纔會回鄉潛居,平日只有幾位信得過術門長老知其蹤跡。
咦,不對呀,自己有必要解釋這些嗎?假如那小子真有這種想法,心性可就偏頗了,須得好好教導……
恰在此時,對面有人開口道:“江老鬼,你今天這盤棋,發揮有些失常啊!”
江道禎看向眼前的棋盤,居然下成了僵局,不由撇嘴道:“小李子,你剛纔是不是動用術法惑我心神了?”
與他下棋之人,看上去四旬左右,大腦門,烏黑頭髮向後梳得很順滑,乃是興神門六階幻師、宗法堂長老李修遠。
李修遠呵呵直樂:“怪不得我,誰叫你自己走神了。”
江道禎伸手撫盤:“不下了,今天這盤棋算和。”
李修遠:“贏你一盤棋,就可以問伱一件事,那麼這盤和棋該怎麼算呢?”
江道禎:“算半件吧,先記上。”
李修遠:“你上次託我的事,我已經辦了,是不是也得算一件?”
江道禎:“那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事,而是整個術門的事。我的想法,你也是贊成的,再看看最近棲原的亂子,你們興神門弟子也有份。”
李修遠嘆道:“現在年輕人,本事可真不小。你費心多年考諸典籍、遍尋佚錄,才整理出一部法訣殘篇,放到各大玄學網站和論壇上。
結果被那小子用算法程序全給抓出來了,不僅自動補全了缺失的部分,還胡編亂造出後面那麼一大堆內容。”
江道禎笑了,這笑容像是自嘲:“當年分別有一位隱娘與空兒脫離術門,想必也會在世間傳授弟子、留下法訣,只是時間久遠,流傳散逸難以考尋。
那小子整理的秘籍,補全的內容很多都是我沒蒐集到的,我看了也很受啓發,悟透了不少關竅。
但是他再厲害,也比不上你李長老啊。提及興神術士,古人第一印象都是叫花子,如今居然是黑客了。”
李修遠:“這都是什麼刻板印象,那應該叫行爲藝術家……黑客?我可沒動他的電腦!”
江道禎:“你不用動電腦,可以直接動人腦,要不然剛纔那盤棋是怎麼回事?”
李修遠:“那小子整理出來的,可不止一部所謂的秘籍,我都覺得頭皮發炸,只是稍作引導,讓他選擇了那篇觀法秘籍。
秘籍是他自己弄的,也是他自己想修煉,我並沒有做任何多餘的事。倒是江長老您,這次下的本錢可不小啊。”
江道禎:“一部讓誰都不好修煉的法訣殘篇而已,談不上什麼本錢。”
李修遠:“我這次來棲原,在高鐵站看見你的寶貝徒弟正找人問路呢,你就不怕她弄丟了?”
江道禎:“既然會問路,那就丟不了。她已突破五階,繼續窩在宗門已難有寸進,須行遊歷練,也該派出來問問路了。”
李修遠:“你偏偏把她派到棲原來,該不會是想對那小子使美人計吧?小心別羊入虎口。小小年紀便有五階修爲,這麼寶貝的徒弟,你可真捨得!”
江道禎瞪眼道:“李長老,你可別信口開河!什麼羊、什麼虎、什麼美人計?你家弟子就不用行遊歷練了?
再說了,堂堂靈犀門五階問路人,誰能騙得了她?誰拿捏誰,你還沒數嗎?”
李修遠意味深長道:“這麼說的話,你們師徒如此修爲……可真夠欺負人的。”
江道禎裝作沒聽見,仍喋喋不休道:“小小年紀?你豈不知靈犀術的特點,就重在緣法資質,練不成的就是不成……想當初我突破六階算師,也就不到四十歲。”
李修遠:“嗯嗯,三十九歲零十個月,跟四十歲有什麼區別。”
……
何考並不知道,他那天帶着高雪娥,從農貿市場外的梧桐樹旁走過,卻把老江頭都給氣糊塗了,連今天的棋都沒下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