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殘了,殘了。
草原裡的生機已蕩然無存。
抓着那紙條,攥在手心裡,生生的燙手般。
腦子裡很亂,但是有一個認知卻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我要離開這裡。
是的,我一定要離開這裡,即使出家做了姑子去也好過被人算計了好。
這落軒閣我一天也不要再呆下去了。
可是小鳥的籠子外到處都是老鷹的爪子印,想要飛出去那是何其的難。
我呆呆的坐着,一動也不想動,甚至連那九夫人的信也懶怠去看了。
看了徒增傷感。
想家,更想娘。
隨手將信揣在懷裡,家信,讓它暖暖我此時紊亂的心緒。
白天,這落軒閣的門外是從來沒有斷過守衛的,可拉能進來已是奇蹟了。
我想着,腦子裡已在暗暗的計劃了。
黎安,若清,在巴魯刺我只有他們兩個親人了,我們三個一起來就要一起走。先離了這巴魯刺再說吧。
想要浪跡天涯,可是那與我同路的卻絕不可能是黎安,雲彩兒也嫁了,我與他終於是斷得乾乾淨淨了。
可是,要想離開這巴魯刺我必須要得到他的幫助。
“塔娜仁。”我叫道。若清這小妮子一見了黎安就沒了蹤跡。那麼就叫塔娜仁吧。
一個陌生的侍女慌張的走進來稟道:“王妃,塔娜仁病了,就由着奴婢當差。”
“哦。去吩咐廚房幫我準備一些東西。”
我刷刷的拿了筆在一張紙上寫到沙蔘、玉竹各15克,清月草10克,粳米60克。
寫好了,我隨手遞給她道:“就告訴廚房說我今天要親自給大汗煮一些粥飯。”
我要親自煮呢,他會高興吧,只是無論他的喜與悲都不會再讓我心動了。
侍女回來時,我已撫平了紛亂的一顆心。
“王妃,一切都備好了。王妃這就要去廚房嗎?”
“嗯。你帶路吧。”
出了門,雪雖殘了,卻還是白亮的刺眼,我四處打量着我的落軒閣,才住進來幾天而已,自己的住處竟然連自己也不熟悉。
圍牆,嚴嚴實實地圍牆,望也望不到盡頭,圖爾丹可真是細心呢,那圍牆的工程比起柵欄來可是要麻煩多了,而他居然都一一做到了。
那門口的侍衛筆直的站着,很盡心盡責的樣子。
一路走一路在心裡盤算着。
進了廚房,我挽起了袖子,親自動手煮起我的粥來,所有的備料下人們都已經洗好了,我只是做個樣子而已,把那沙蔘、玉竹和清月草就白布包緊了,放進白鍋裡,添了粳米和水,大火加熱,待滾開了之後再吩咐下人慢慢的添火,越小越小的火勢才最好,用這樣的文火煮起來的粥吃起來一定味道鮮美,稠稠的感覺,是我最喜歡的。
可是今夜,這粥即使再好,我也沒了胃口。
水滾開了,聽着米在鍋裡面咕咚咕咚的響,一股普通人家那種溫馨的家居生活飄散在心頭,那感覺卻更是讓人傷感,也許窮其一
生我也不會有那樣的幸福了,這看似平凡的日子卻是我無論如何也求不到的。
粥煮好了,我用食盒盛了,讓侍女端出來,一路回到了我的屋子。
若清終於回來了,這丫頭真是沒心沒肺的,雲彩兒已嫁了,她又能有什麼想頭呢,唉,她應該離黎安越來越遠纔是。
只是,此時我已沒有心思來與她說起這些。心亂的很,還是先解決了自己的人生吧。
“若清,把這食盒送去給大汗吧。”我沉聲向她說道。
“是,小姐。”那一聲小姐更是讓我感動,在這異地,我也只能與她相依爲命了,除此的人也再無可信的了。
看着她一路走出去,我也開始進食了,總是要有力氣要有好身體才能逃吧。
吃罷晚膳,沐浴更衣,那一封家信隨手被我掖在了枕頭下。
一身大紅的薄紗將自己打扮的分外妖嬈。總是要做一齣戲,有時候我也只能無奈。
隨意的拈了一本書在手上,斜倚在那暖暖的榻上,卻無心那書裡的故事,人只在悄悄的注意着那門的開闔。
即使明裡知道他甚至連一個孩子也不給我的時候,我還是要取悅於他,我的離開,我的生殺現在都在他的手上。
忽而想起了鐵木爾,那一次在雨中當我說起我已有可能懷上了圖爾丹的孩子時,鐵木爾笑了,原來他早已知道圖爾丹會對我如此了。
可是爲什麼他不告訴我那補藥我不能再喝了呢。或許他對我的愛已轉爲恨了吧。
男人,得不到時就對女人再無憐惜了嗎。
可拉,是她救了我,是她讓我從夢中驚醒,她救了我的身子也救贖了我的心,否則我只會繼續沉浸在圖爾丹爲我編織的美夢中而不自知。
有時候,看到的也許並不是真的,而那看不到的才更有可能是事實。
門開了,有股涼氣從室外襲進來,轉而又消逝了,我擡眸,彷彿無限深情的看着我面前的男人,我的夫君。
圖爾丹興沖沖的向我走來,“雲齊兒,那玉竹粥當真是你親自煮的?”
我點頭,溫婉一笑,“是的,大汗,可好吃嗎?”
圖爾丹大笑,“嗯,好吃,只要是雲齊兒煮的粥就都好吃。”
說得可真是好聽,那笑容之下有誰知竟是一把刀呢,而且磨得極鋒利般要置我於死地,這就是我的夫君,我風風光光嫁予的夫君。
而我呢,我一樣的笑,笑容裡卻是多少悲哀多少無奈啊。
“大汗要是喜歡,雲齊兒就天天煮給大汗吃。”微微的傾身,我佯裝要走下這暖和和的炕上。
“好啊,好啊。”圖爾丹輕輕攬着我的腰,指腹輕觸的瞬間我微微一顫,此刻,他的碰觸彷彿比那薰陸香還要可怖一般,可是我卻沒有理由推開他了。
無聲,任他攬着,戲總是要演下去。
“雲齊兒,你身上好香啊,是什麼香?”
“薰陸香。”我想也不想的回道,就是想激他一激。
明顯的感覺那指腹在我腰間一頓,摁得我生疼一般,卻不止是疼了
腰裡,更是疼到了心裡,“那是入藥的藥材,哪裡可以薰香呢。”他不着痕跡的話峰一轉。
“哦。那是麝香吧,這是極養顏的香呢。”
“糊說,那麝香豈可隨便用呢,尤其是女人更用不得,快都扔了,再洗了全身去。”他突然緊張了,那緊張的語調在我聽起來彷彿是真心一樣,讓我在剎那間有些感動了。
可是麝香是如此,那麼薰陸香呢,雖然藥力弱了些,他還不是一樣給我用了嗎。
“你等等,我想想……”我顧左右而言他,半晌才道:“我想起來了,是龍涎香,是九夫人拖黎安幫我帶過來的,那可是宮裡的稀罕物,只有皇上才用呢,我今天試了試,果然是好味道,清心養顏,我留一些,剩下的就都給大汗吧。”
“嗯。好聞倒是好聞,可是我已經習慣了這香草的味道,雲齊兒自可自己留着用吧,我每天來也自然就聞到了。”
“那,大汗可要天天來喲。”我一反常態的再也不攆着他去別的女人那裡了。
我的話音還未落下,就已經感覺到他的手透過那大紅的輕紗,輕撫上我的身體,“雲齊兒,你今天好美。”
是啊,長這麼大我第一次穿着這樣的豔麗,這大紅的衣衫除了我出嫁的那一天我再也未穿過啊,他的王妃,從紅衣開始,也從紅衣而落幕。
這,是我的決定。
他的手繼續向我的身上蜿蜒,我及時的輕聲輕氣的說道:“大汗,人家不方便嗎。”有些慶幸,剛剛我的月事來了,這於我未嘗不是一個可以躲過被他狼吻的好方式。
可是,只有三五天而已,所以我要抓緊一切時間實施我的計劃。
他果然掃興的鬆開了手,卻依然攬住我的腰而並沒有離去的跡象。
心裡納悶了,卻不能問出口。
“真香。”他貪婪的汲取我身上的味道,調笑的在我的頸項間呵着氣。
“大汗真壞,大汗答應雲齊兒的事都沒有做到呢。”我嬌嗔笑着,手臂已攀上了他的頸項。
“哪有。你的生日禮物可是足足花了我一個月的時間呢。”他吻着我的鼻尖輕輕說道。
“大汗,你答應過我的,你要帶我去打獵的。”終於說到了正題上,我深呼了一口氣。
“哦,原來是這件事,行啊,前一陣子爲了你的生日我連政事都荒廢了,被額娘罵呢,等我忙過了這兩天,我就帶你去打獵,就我們兩個人。”
“真的,就我們兩個人嗎?”
“嗯。”
“那大後天就去好不好?”鼻尖貼着他的鼻尖,輕輕的蹭着,如貓一樣。
“行,就說定那一天了。”
“謝謝大汗,雲齊兒就想着與大汗單獨去打獵呢。”
心裡有些雀躍,更多的卻是悲哀,終於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可是爲什麼我卻沒有如期預想的那樣開心呢。望着這落軒閣,一桌一椅都是我熟悉的,原以爲這就是我的家,卻不曾想這裡竟是我的牢籠。
那籠子的門,已被我悄開了一條縫隙,三天後,是鳥兒展翅而飛的時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