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和寧馨沒聊多久, 畢竟寧馨自己都想開了, 謝知也沒久留。舒適的馬車沒幾輛, 謝知來了, 陳留就只能跟女官坐一車,她年紀大了,謝知也不忍心讓她多顛簸。趁着中途休息, 她回到自己的馬車。
謝蘭因正在閉目眼神,見女兒來了,她眼睛都沒睜,“來了?”
謝知在車廂小隔間裡換過衣服、洗了手臉,才鑽進車廂裡在謝蘭因身邊躺下,“寧馨就是捨不得自己孩子。”
謝蘭因輕笑一聲,“等她生下崔遠的孩子,就不會想那些孩子了。”
謝知默然, 頭靠在阿孃的手臂上,她雖說嘴上勸寧馨不想生就不生,可她估計要不了一年就能懷上了吧?她不是阿孃,阿孃心志堅定, 說不生就不生, 而寧馨是不可能的, 不說大父,單崔遠就能把她哄得忘了拓跋賀, “她這樣挺好的。”萬事不操心。
謝蘭因道:“你可不能這麼教我孫女。”她情願孫女清醒的面對一切痛苦, 也不想讓她如莬絲花般靠人呵護才能活下去。
“你孫女?”謝知一怔, 隨即反應過來,“你說阿錦?我當然不會。”柔娘和小八都是聰明人,阿錦又有她跟五哥教導,肯定不會養成寧馨那種脾氣。
“我說的是你給我生的孫女。”謝蘭因沒好氣道,“阿錦不用你操心,等她成親了,丟給她親爹孃就是。”秦家都走到這一步了,登頂只是早晚問題,扶桑和革島是秦家不可能放棄的地方,謝蘭因曾聽秦宗言說過,他想分幾個兒子去扶桑、革島駐守,高句麗也會派人,有這兩個地方支持,秦家在中原就能更穩。
謝知問:“大人想以後分封諸侯王?”
謝蘭因微微頷首,謝蘭因很少管秦宗言怎麼安排兒子,可這件事跟別的不同,這事關女兒和女婿的天下,她眉心微蹙的說:“都是他兒子,他肯定不想厚此薄彼,可我擔心以後……”
“您擔心八王之亂嗎?如果我們的後代不爭氣,沒有他們也有別人,我倒覺得大人這想法不錯,就不知道有幾個兄弟願意分出去吃苦。”謝知倒是贊同分封實權諸侯王。在交通不發達的古代,中央政權所能控制的範圍也就那麼多,很多邊境領土都是一會屬中央政權、一會屬獨立政權。與其讓那些地方只掛個名被管束,還不如讓秦家兄弟過去治理,當然前提是有人肯樂意去窮鄉僻壤吃苦。
謝蘭因有時真看不透寶貝女兒到底再想什麼,旁人都覺得女兒溫柔和善、與世無爭,即使是大兄都覺女兒淡泊名利,可謝蘭因明白女兒離淡泊名利這四字很遠。秦家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很大程度是女兒一手推上來的,日後秦紘登基,可想而知女兒也不會甘願做個待在深宮的皇后,她肯定會插手前朝政權。
可要說女兒真有什麼權利慾又不對,她不像阿耶那般唯利是圖,又不像崔老太和李老太那樣把權利當命,不然她肯定不會贊同秦宗言分封諸侯王。“如果分封了諸侯王,哪怕將來不會重現八王之亂,他們也不一定會向你們稱臣,尤其是——”謝蘭因頓了頓才道:“小八他們。”小八肯定會是扶桑王,他也願意留在扶桑和革島,就算小八有柔娘看着,不會動獨立的心思,他和柔孃的後代呢?
謝知莞爾,“這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我和阿兄估計是看不到了,既然都看不到了,還管身後事做什麼?”她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誠然分封諸侯王會有很多不好的下場,可像明朝那樣把太子以外的皇子當豬養,下場也沒好到哪裡去。既然沒有完美結局,那就照着自己的想法來。
謝蘭因定定的看着女兒,半晌後笑道,“你這樣最好。”只管自己活着痛快,不顧後來巨浪滔天,這跟她阿耶完全都不一樣,阿兄就是太重自己名聲了……
謝寧馨和崔遠的婚事在回到京城的第二天就低調辦了,只有謝家和崔家幾名近親參加,謝蘭因和謝知因自家身份敏感沒去,悔婚另嫁的事在世家中屢見不鮮,可到底不是什麼好名聲,兩人一去,全京城注意力都會在這門親事上,謝簡和崔遠都無意高調。
寧馨的婚事就這麼波瀾不驚的過去,京城的局勢也沒有跟很多人預測的那樣,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秦宗言和秦紘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安分,兩人平靜的上朝、處理公務,看起來跟尋常臣子沒有任何不同。就是拓跋懷都很驚訝,他一直緊繃的心,在兩人如同尋常的表現中漸漸平靜下來,只要他們不想現在造反,他總有翻盤的機會。
秦宗言和秦紹來京城當天,拓跋懷就親自出城迎接他們,秦宗言和秦紘也絲毫沒有張揚得意之態,對拓跋懷也恪守君臣之道,若不是兩人身後只聽從秦家父子的大軍,任何人都會覺得這兩人是帝國的忠臣。
拓跋懷在平城時見過秦宗言和秦紘,那時的秦宗言是個拖着殘腿、垂垂老矣的老人,秦紘不過是個大腹便便、毫不起眼的中年男子,可如今的秦宗言卻是意氣風發、神采奕奕的中年武將,秦紘則風度翩翩,容貌風采在京城都是翹數。拓跋懷心沉到谷底,他們若不是早有反心,爲何先前如此示弱?
恐怕他當初看到的秦紘根本不是本人,他不信一個人能在短短數月之內改變如此巨大,難怪父親堅持要除掉秦家。只可惜老大太蠢,居然害死了父親,父親若不死,他們拓跋家何必淪落至此?拓跋懷心中滿腔悲憤,可面上還是跟秦宗言虛與委蛇,把他當成長輩那般尊敬,事事都要過分秦宗言。
拓跋懷自覺忍辱負重,在秦宗言和秦紘看來就是一個笑話,兩人之所以現在不動手,只是因爲時機未到。秦宗言還沒到京城,就接到崔遠要娶謝寧馨的消息,他哂笑一聲,謝簡這老狐狸還真會抓機會,他隨意掃了一眼,就將諜報遞給兒子,“謝簡這老小子這輩子最擅長的就是換女婿。”雖然秦宗言不願意承認,他也是謝簡換過的女婿之一。
秦紘聽到“換女婿”二字,眉頭動了動,他倒是沒想到謝寧馨,他想到的是被親兒子弄死的永安侯,他都死了,謝六娘肯定會再嫁,這可不是換女婿嗎?他不止一次的聽阿菀擔憂的提過初一的性情,阿菀說初一性情跟常人不同,稍有不慎就會做出不可挽回的錯事,要自己多關注他,結果這小子才離開自己沒多久,就幹了這麼一件大事。秦紘頭疼的揉揉眉頭,難怪阿菀一直擔心這小子,他還當阿菀杞人憂天了。
秦宗言說:“讓老大去給崔家送份禮。”
秦紘這會纔想起崔遠和謝寧馨的親事,“他們已經要成親了?”
秦宗言說:“又不是什麼大事,等他們一到就成親。”
“阿菀她們快到京城了?”秦紘第一想到的就是這件事,阿菀因帶着太皇太后,路上花費了比尋常多一倍的時間,秦紘這些天就數着日子等妻子來京,“父親,我——”
“你做夢。”秦宗言毫不留情的打破兒子美夢,“現在是什麼時候?豈可整天沉溺兒女情長,你給我乖乖留在京城。”
秦紘摸了摸鼻子想反駁老子,可想到那副被自己用掉的棺材,又有些心虛,這些天還是順着老子心思比較好。免得老爺子得知這件事後氣火攻心,他年紀大了,最好別受太大刺激。
秦宗言訓斥完兒子,又將公務全部交給兒子處理,“我要出京幾天,你好好看着他們。”
“您要去哪裡?”秦紘問,他心中隱約有個答案,但又不願意相信。
“我出京接你母親。”秦宗言坦然自若的說,儼然忘了剛纔他還訓斥兒子沉溺兒女情長。他出京是有正事的,謝簡逼着次女離婚,也不知阿鏡是不是想起了往事,他當初是逼着阿鏡,可也足足等了她一年,她可不能遷怒自己。直覺告訴秦宗言,他越快見到妻子越好,不然等妻子對自己發火,他就要睡書房了。
秦紘:“……”
秦宗言往外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偏頭問秦紘,“我記得你跟阿菀有幾個養女已經到了婚嫁年紀了?”
秦紘道:“是。”他跟阿菀只有兩個兒子,兩人知道以後聯姻必不可少,領養了好幾個族中孤女,這些孩子就是爲了聯姻而存在的,各年齡段的都有,最大的幾個都快十五了。
秦宗言吩咐說:“選一個聰明的入宮。”這事本應該是阿鏡和兒媳做的事,可兩人向來心軟,那幾個女孩子雖說不是兩人親手養大,可也一直承歡膝下,就是小貓小狗養這麼多年都有感情,別說一個活生生的人,他也不想兩人爲難,乾脆他跟兒子做了這惡人。
“我對她們不熟悉,等阿菀來了以後讓她選。”幾個養女都是阿菀在養,秦紘也就在她們幼時見過幾面,連她們長大後什麼模樣都不知道,更別說性情,他也不想隨意找一個,送個沒用的進去,還不如不送。秦紘很信任妻子的能力,他們收養女兒就爲了聯姻,阿菀養這些女孩子前就該有心理準備了,他越過阿菀直接選孩子,反而會讓阿菀不開心。
秦宗言看了兒子一眼,“別告訴你母親。”
秦紘暗想,你都送人入宮了,還想母親不知道嗎?不過他肯定不會把這話說出來掃興,“孩子入宮前母親不會知道的。”
秦宗言這才滿意的離去,他跟妻子分別比秦紘、謝知更久,不止秦紘想老婆,他也想。
秦紘盯着老爺子遠去的背影好一會,想着阿生也成親了,成親以後就是大人了,等阿生入京就該他給自己分憂了,就像他給老爺子分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