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大火燒到眼前,靈犀心中閃過太多的不甘!她再一次在心中暗罵自己蠢,比安小婉還蠢!
安小婉雖然腦筋不開竅,卻一直是個福氣大的,無論到哪裡,都會有人護着,就算無人護着,半路上隨便跑出來個人都能救她一命。
哪像她自己,這些年來一直是死路絕方,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唯一靠着自己想要翻身站起來,卻又因無故發這種爛好心而把自己置身於險地!
正胡思亂想着,靈犀只覺得耳邊的風聲更大。她把頭壓得低低的,真希望那烈火能從自己的身上躍過去,燃向別處。
忽然腰間一緊,還未等靈犀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便覺得自己被一個人擁進懷裡,升到了空中。
隨着失重感的加強,來到古代接近二十載的靈犀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輕功。
靈犀擡頭去看把自己救起來的那個人是誰,卻只看到了粗壯脖腔上,偶爾上下蠕動一下的喉節。
耳邊風聲咆哮,靈犀在那人的懷中躍過了重重火海,卻後來到了冷宮花園的假山之上。
那抱着靈犀的人一撒手,靈犀立馬便癱坐在了並不平整的假山之上,因身子不穩,差點從假山之上栽了下去。
靈犀連忙伸手扣住假山之上凸起的石塊,穩住了自己還在搖擺不定的身子。
她回頭去看那個把自己救出火海的人,卻見那人正在對另外一個人背對着自己的人躬身行禮,回稟道,“屬下無能,沒能找到婉嬪娘娘。”
入耳極熟的聲音,也就一瞬間,靈犀便明白了此時站在自己旁邊的兩個人是誰。
曾幾何時,永安帝每每到漪蘭殿中偷香,天亮前便是這個聲音站在漪蘭殿外,輕聲喚道,“皇上,時辰到了。”
永安帝說過,這是護在永安帝身邊的暗衛。平日裡根本沒有人看得到,亦是隻聽永安帝一個人的命令。
“再去找,就算是把冷宮掘地三尺,也要把婉嬪平安的找出來!”永安帝如一頭受了傷的猛獸一般怒喝道。
暗衛稱了身是,轉身跳下假山,重新衝進了熊熊火海。
靈犀背對着永安帝,心之跳,就如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一樣。這突然放到眼前的機會,讓她不知道如何去做才能把它抓住。
永安帝冷着面容,焦急的在凹凸不平的假山之上踱步,把目光望向已經燒盡了半個冷宮的大火。
靈犀也在看那大火,她隱約能從大火之中辨別出自己所住的同心殿的方位。
靈犀在看自己在冷宮之中住了半年之久的住處付之一炬,永安帝則在看自己心中想着唸的佳人是否有幸逃離火海。
一陣冷風吹過,吹散了靈犀身上的冷汗,亦是讓遠處的火勢又大了二分。
靈犀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本提在嗓子眼的心由亂跳變成了瑟瑟發抖。她雙臂環膝,把下巴放在了膝蓋之上,儘量把自己蜷縮成了一個球型,以便在這高處保存體溫。
永安帝在假山上神情不穩的轉了幾圈,停下來看到了蜷縮成一個球的靈犀。
冷着臉,他問道,“你是哪一個?”
靈犀心中一抖,閉上眼睛做了幾個深呼吸,待到壓下聲音中的顫意後,平靜的回道,“冷宮葉氏。”
“靈犀?”永安帝挑眉。
靈犀的眼淚突然掉下來,她顫抖着雙手捂住自己的雙耳,道,”葉氏乃帶罪之身,還請皇上莫要叫這個名字,免得髒了……”
“大膽葉氏!”永安帝心底的怒火突然爆發了出來,高聲喝道,“見到了朕爲何不跪!”
靈犀又是一顫,須臾後她僵硬着手腳,轉過身子跪在假山上,儘量語氣平靜的對永安帝磕頭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永安帝怒視着腳下那個微微顫抖着身子,卻又故做堅強的人,冷聲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靈犀心中一聲冷笑,嘴上卻謙卑的反問道,“罪妾罪大惡及,不在冷宮又要在哪裡?”
“我問你怎麼會在這裡!”永安帝指着腳下的假山高喝,“此時,此刻,此地!”
雖然壓低了頭看不到永安帝的動作,靈犀卻依舊明白了永安帝的意思,把頭又壓低三分,她道,“罪妾告退。”
起身後靈犀環視四周,假山上空間有限,已是退無可退。
靈犀走到假山的邊緣處,看着下面叢生的,還未被大火燃着的雜草,心中算計着她跳下去有幾分活命的機會。
身子又向前傾了幾分,她想看看假山下的池塘在哪個方位上。只要跳對了地方,她覺得自己還能再苟延殘喘的活一陣子。
“算了!”永安帝突然出聲,語氣極其不耐的道,“你就留在這裡吧。”
靈犀心中鬆了口氣,她對永安帝福禮謝恩後,找了一個最最不起眼的地方,依舊蜷縮着身子坐了下來。
昏暗的光線下,永安帝看着靈犀越加瘦小的身影,慢慢平復了怒氣。
良久,永安帝問,“你身邊那個宮女呢?”
靈犀身子一抖,猛然想起荷葉和沈豐在同心殿中收拾東西,此時也不知道跑不跑出來。不過沈豐的武藝那麼高強,就算比不上永安帝身邊的暗衛,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吧?靈犀唯一擔心的,是荷葉和沈豐看不到自己,再滿冷宮的找自己……
“死了?”永安帝又問。
“我,我不知道……”
靈犀突然變得慌亂,如失了很重要的東西一般變得手足無措。她掙扎着站起身來,臉色蒼白的在假山上亂轉,去尋找能下假山的出路。
走到揹着大火的一面,靈犀見假山下面的雜草濃密,假山避上的石塊大小不一,羅列不均,正好能踩着爬下去。
見靈犀不要命的想往下爬,永安帝伸手抓住了靈犀瘦弱的手腕,皺眉道,“這種時候,你不要命了?”
靈犀睜大眼睛直視永安帝,眼淚大顆的滑下,喃喃道,“我,除了她,我什麼也沒有了。”靈犀往回拽自己的手,身子在假山的邊緣搖擺不定,“皇上,罪妾乃帶罪之身。爲免髒了皇上的手,還請皇上放手,罪妾告退……”
永安帝的手越拽越緊,靈犀哭得越來越厲害,“皇上,求求您了……冷宮之中孤寂,我什麼也沒有了,如果連荷葉也沒有了,我就沒法活了……求求您,您放手吧……”
“你不喊冤?”
靈犀一愣,不再掙扎。她看着永安帝,就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良久,她抽噎着問道,“罪妾所說的話,皇上可信?”
見昏暗光線下永安帝臉上閃過時而憤怒,時而疑惑的表情,靈犀臉上露出悽婉的一笑,“皇上,您若不信,罪妾喊冤又有何用?罪妾是被廢之人,此生只餘一個荷葉與罪妾做伴,了卻殘生。還請皇上放手,放罪妾最後一條生路……”
永安帝放鬆了手上的力道,靈犀猛的往回一抽手,身子如秋日的殘葉一般從一丈多高的假山之上飄了出去。
永安帝伸手去抓,卻只觸到了靈犀破舊的裙角……
‘’
靈犀落地,狠狠的砸在了齊腰深的雜草叢中。
靈犀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痛,先着地的左臂尤其重。她睜開眼,正看着永安帝還站在假山之上看着她帶着一臉震驚。
靈犀掙扎着爬起身,右手抓着左臂,仰頭去看永安帝,柔聲道,“多謝皇上成全……”
一張嘴,鮮血從嘴中流出,滴落在她已經髒得不成樣子的前襟上。
靈犀皺眉,此時才發現自己在火海中咬破的地方又碰破出血了。她舉起右手,用衣袖去擦嘴角流下的血,一連換了兩處地方纔把脣下的溫潤感擦靜。
一吸空氣,靈犀劇烈的咳了兩聲,先前因劇烈跳動而痛疼的胸腔讓她忍不住用滿是鮮血的右手去捂。
一擡頭,靈犀見永安帝居然還在看着她。
靈犀思慮須臾,挑起眉,在血跡未乾的嘴角扯出一抹絢麗的笑,柔聲道,“皇上,罪妾初到冷宮之時,曾經天天做同一個夢。罪妾夢到自己爲皇上誕下了一位公主,粉嫩嫩的,漂亮極了……可自除夕夜那天開始,罪妾便不再做這個夢了……”
靈犀右手抱着左臂緩緩的轉過身子,背對着永安帝顫抖着聲音哭道,“皇上,罪妾兒女雙全了……”
右手狠狠抓着劇痛的左臂,靈犀心中的恨能毀天滅地。
永安帝站在假山之上,看靈犀抱着左臂,佝僂着身子,一步一挪的走進草叢之中,隱進黑暗之中不見了……
須臾,暗衛回來,跪在永安帝的腳下道,“啓稟皇上,屬下無能,屬下沒有找到婉嬪娘娘。不過屬下在琉璃軒內遇到一名高手……”
永安帝回過神來,道,“可追上了……”
“追上了,不過……”
“不過什麼?”
那暗衛沉吟半刻,道,“那黑影跳進未央宮中,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