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煙閣中的那兩聲嬰啼,成了靈犀,不,成了後宮中所有妃嬪們揮之不去的噩夢。
自從含香閣回到個自的宮殿後,靈犀便覺得這後宮之中的氣氛變得詭異。
一,永安帝不再招幸或是留宿在任何一位妃嬪宮中。
二,前去紫宸殿請安的妃嬪們,統統讓馮公公和小井子以各種理由打發了回來。
三,宮中的太監變得多了起來。這些多出來的太監,穿着深紫色的太監服,懷抱拂塵,時而十人,時而八人的在皇宮內穿梭而過。這些人面無表情,行事謹慎一絲不苟,顯然要比在殿內服飾妃嬪的太監等級要高出些許。
當那些太監再次從永壽宮外齊步而過時,跑出去打探消息的荷葉一溜煙似的跑回到落雪閣的內殿中,臉色微白的對靈犀道,“娘娘,那些太監又走過去了,把奴婢嚇壞了。”
靈犀放下手中的綠玉步搖,擡頭對神色慌張的荷葉道,“你不要慌,我覺得這不是什麼壞事。”
“娘娘,您說皇上想幹什麼?”荷葉小心翼翼的,試探着問靈犀。
靈犀微微顰起了眉頭,看着殿外開得傲人的早菊,道,“我猜,皇上是在想溫妃。”
“娘娘,婉嬪的時候,也沒見……”
“不一樣。”靈犀輕搖螓首,“我總覺得溫妃的事沒那麼簡單。荷葉,我明明聽到有嬰啼聲,可皇上爲什麼說溫妃腹中的雙生子無福誕下?”
靈犀想起含心閣內殿中轉出來的那沉重的一聲重物落地聲,心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那聲音代表的不會是一條小生命的逝去吧?
當年霽月殿中,崔貴妃的十公主,永和殿的震怒……
靈犀突然緊緊抓住荷葉的手,越想越覺得自己想的不錯。皇家爲了臉面,遇到這種事的時候只會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飾過去。實則背後的真相,會讓人從心底裡打顫。
見靈犀臉色不好,荷葉上前安慰道,“娘娘,雙生子本就難生養,再加上溫妃又是難產。小皇子誕下後啼哭兩聲,然後又歿了也是有的……”
“真是這樣嗎?”靈犀擡頭看荷葉,見荷葉目光堅定的看着自己,她心中有了一絲暖意。
是啊,現在不是二十一世紀,沒有先進的醫療手段和醫療設備護理誕下的早產兒,存活的機率自然不大。生下後,哭一聲,然後又歿了,在這個時代算是很平常的事。
可不知爲什麼,靈犀還是覺得惶惶不安。
荷葉見靈犀神色還是不好,便道,“娘娘,奴婢燃一隻安神香吧,您小睡一會吧。”
“好。”靈犀點頭,又道,“小廚房中的桂花糕若是做好了,就送到紫宸殿中去。”
荷葉點頭,扶靈犀站起來,問道,“娘娘,您見不到皇上,可讓五公主和五皇子去?”
靈犀身子一頓,這倒不失爲一個打探永安帝此時心境的好辦法。可想了須臾,她還是搖了搖頭,“不成,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冒險的好。皇上要是往好了想,會認爲我是關心他所以纔會讓五公主五皇子去給他請安。若是不往好了想,豈不成我打發了五公主和五皇子去窺探聖心?太冒險了……”
“娘娘,您想多了吧……”荷葉輕聲道,“往日裡您與皇上不相見,也是五公主和五皇子來往於您和皇上之間啊,皇上怎麼會多想呢?”
“這次不同。”靈犀皺眉,“我總覺得心中不安。還是讓五公主和五皇子乖乖的在永壽宮中玩,沒事不要出去。”
荷葉低頭稱了聲是,扶着靈犀到寢殿中去了。
御花園中,小德子帶着一名懷抱着一盆深粉色菊花的粗奴匆匆而過。路過開得燦爛的桂花樹下,見那些身穿深紫色太監服飾的太監,正在與一名身穿淺藍色太監服飾的人爭執。
小德子看着遠處那略熟悉的身影,心思一轉,邁出的步伐抖了一下,然後整個人向前跌了出去。翻身起來後,小德子捂着腳踝呲牙咧嘴,皺着額頭,緊咬着嘴脣,彷彿在忍受極大的痛苦一般。
那跟在小德子後面的粗怒見狀停了下來,低聲問道,“德公公,您不要緊吧?”
小德子呲着牙道,“腳崴了,你別在這等着我了,快把這盆花送永壽宮落雪閣去。要是那些人問起我,就說我一會就到。”
小德子又一瞪眼睛,道,“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別說,不然你這差事也當到頭了。”
那粗奴忙低下頭,搬着那盆花走了。
待那名粗奴走遠後,小德子頭低了下來,用心聽起了不到百米之外的那些人的言語。
聽了好一會子,小德子聽明白了。何着那名看着眼熟,身穿藍色衣服的小太監是在蓬萊宮中當差的,是令嬪身邊跑腿的太監小印子。因在太和宮外多徘徊了一會,所以才被這些穿紫色衣服的太監帶到御花園中細細查問。
小德子心中驚駭了。他一直以爲這些穿紫色衣服的太監不過是在皇宮內分擔了一點大內侍衛的差事,負責些白日裡的巡邏什麼的,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有審問的資格。
揉着有些小痛的腳踝,小德子聽到遠處的爭執聲越來越大了。
小印子說他到太和宮外只不過是路過,紫衣太監卻不信。在紫衣太監窮追不捨的追問下,那小印子惱了。一個勁兒的嚷着要回去見令嬪,然後到皇上面前憑理。
因發生爭執的不是主子,漸漸的,在御花園中當差的宮人們都放下了手中的差事在遠處觀望。
小印子坐在地上鬧得正厲害,兩月前進了婕妤位份的芹婕妤從荷葉池的另一邊緩緩行過來。
見宮人聚集在一起,她走到跟前,皺眉道,“真是越發的沒規矩!這清天白日裡在御花園中大吵大鬧,成何提統?!”
圍在那裡都宮人都跪下身子去請安,小德子雖然離得遠,可也是改坐爲跪,把頭壓得低低的。
因有着芹婕妤在,無論是小印子還是那穿紫色服飾的太監,在回稟時都壓低了聲音。小德子跪着向那邊挪了兩挪依舊沒有聽清在說什麼後,放棄了。
幾句話的功夫,紫衣太監帶着小印子走人了,而芹婕妤整張俏臉已是皺成了一團,眼中全是怒氣。
須臾,芹婕妤帶着身後的宮女太監向着太和宮的方向急步而去。此時面上已是帶了哀慼,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中含着些許淚光,我見猶憐。
御花園中當差的粗奴們見事主都走了,便紛紛重新干起了手中的差事。小德子也站起身來,一步一點的回了永壽宮。
永安八年八月二十三晚膳過後,永安帝傳下口喻禁足芹婕妤兩月。
正在陪五公主和五皇子玩的靈犀聽後驚訝,問小德子,“你不是說皇上沒有見芹婕妤嗎?”
小德子身子微歪,低聲道,“是啊,奴才回永壽宮的時候親眼見小井子把芹婕妤送到了太和宮的門口,說皇上正在與大臣們議證,不方便見芹婕妤。”
“娘娘,奴婢帶五皇子下去了……”夏青福身,對靈犀請示道。
靈犀點頭,讓夏青夏彤把五公主和五皇子帶下去了。
五公主對靈犀福了一福,然後奶聲奶氣的道,“母妃,慕兒明天想到御花園中去玩。”
五皇子也點頭,道,“娘,出去玩。”
靈犀一挑眉,想了須臾後,掐着五公主的小臉蛋笑道,“好,明日娘帶你們出去玩。”
五公主和五皇子都下去後,小德子低身對靈犀道,“娘娘,小印子被那些紫衣太監帶走後就再沒回安延宮,奇得是令嬪那裡也沒有人找到。”
“那些人會把小印子帶到哪裡去呢?”荷葉回眸問道,“你可打聽到了?”
“好荷葉,我哪敢打聽啊?”小德子一咧嘴,苦着臉道,“現在出去打探點東西,只能靠眼睛看,靠耳朵聽,靠心裡捉摸。我哪敢拉着別人去部,那些紫衣太監就和鬼似的,無處不在……”
“小德子說的對,這種時候的確不能到處打聽。”靈犀點頭,“那些紫衣太監明顯是直接聽命於皇上的,只怕小印子是進了和暴室一樣的地方,少不了一些子皮肉之苦。”
靈犀擡頭,看着殿內的小德子,荷葉,巧竹,含煙含玉,正色道,“從今個兒起,你們就不要出去再打探什麼消息了。在弄不清皇上想做什麼事的時候,我寧願當個瞎子,聾子。”
幾人齊齊福身稱了聲是。
含煙又道,“娘娘,咱們這樣,是不是太過謹慎了?”
“這種時候,還是謹慎的好。”靈犀低眸,“我就不信,只我一個人這樣草木皆兵。”
的確,整個後宮之中,並不是只有靈犀這樣草木皆兵。那日出現在含煙閣中的瑛妃,仁妃,柔妃,於嬪都開始深居簡出,別說主子不出來,就連奴才也不見像往日那般在後宮之中活躍。
此時整個後宮之中最爲熱鬧的,便是長信宮了。
因溫妃的靈柩還停在含香閣中搭建的靈堂之中,後宮妃嬪在小心謹慎之餘,也不免要到含煙閣中悼念一番。
而溫妃的親姐姐,長信宮的主位曹貴嬪,便每日守在含香閣中,眼睛哭得腫成了一對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