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高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嬌兒愛女環繞膝下,後宮中女人想得到的一切,靈犀都得到了。
可什麼是開心?
靈犀輕眨了兩下眼眸,看着直直看着自己的沁美人久久不語。
就在沁美人因自己的話而感到惶恐時,靈犀挑起嘴角笑了,“本宮很開心,就如你所說的,本宮什麼都有了,還有什麼不開心的?”
沁美人聽後卻輕搖螓首,對靈犀柔柔的道,“葉貴妃娘娘,嬪妾自小便喜歡畫畫,嬪妾喜歡看那池中的魚,空中的鳥,在嬪妾的筆下活躍在宣紙上。可嬪妾的孃親卻要嬪妾學音律,彈古琴。因爲孃親是那張古琴的傳人,所以,嬪妾也只能成爲那張古琴的傳人。”沁美人看自己手背上那條淡淡的疤痕,臉上的笑也淡淡的,“嬪妾很努力,苦練十年後琴技超過了嬪妾的孃親。可在祖父家中出盡風頭後,嬪妾感覺不到絲毫的快樂……葉貴妃娘娘,那不是嬪妾想要的,所以嬪妾不快樂。”
靈犀微微坐直身子,對眼中泛着淚光的沁美人笑道,“你的母親,只在你的面前放下了一張古琴,你只有古琴,你除了去彈古琴還有別的選擇嗎?”
沁美人搖頭,“嬪妾沒有選擇……”
“所以本宮很開心。”靈犀看着沁美人平坦的小腹,挑眉道,“你以後的日子也會很開心,這和你想不想要無關,因爲你沒有選擇。”
沁美人閉上雙眸,嚥下一口吐沫,悽笑道,“嬪妾懂了……”
永安十年正月十五,又是一年上元佳節,保和殿內如往年一樣舉行合宮家宴。
靈犀扶着荷葉的手一走進保和殿,遠遠的便看到了一直稱病,連除夕宮宴都沒出現的仁妃。
仁妃穿了一身湖綠色繡蝴蝶的宮裝。頭上挽得百合髻,簪了滿頭的珠翠,就坐在以往的位置上。
待靈犀扶着腰,大腹便便的落座後,仁妃笑盈盈的搭話道,“幾日不見,你的肚子倒是越發的大了。”
靈犀回眸看了眼仁妃,只覺得仁妃的皮膚相比上次見時更加的白嫩了,竟是白的有些透明,連皮膚下細細的血管都能看得到。
“本宮的肚子倒是小事,”靈犀對仁妃笑道,“倒是你的皮膚,真是越加的白嫩了。”
仁妃將手扶上自己的臉,輕輕傾過身子對靈犀煞有其事的悄聲道,“我用了從大月帶來的養膚的蜜粉,以前一直未用,近來纔想起來。倒是比平日裡用的水粉要好上一些。”
靈犀看仁妃那表情便知仁妃在編話,忍不住輕笑出聲,“說得和真事兒似的,認識你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什麼蜜粉。”
“和你說話真無趣。”仁妃笑道,“明知是假話你都不配合一下。”
“配合你扯慌?”靈犀伸手掐了仁妃一把,好笑道,“那纔是真真的無趣兒……”
兩人正聊着,便聽外面傳來一聲喊唱,柔貴妃到了。
仁妃從席面上站起來,在環佩叮噹的聲音中對依舊穩穩坐在座位上的靈犀輕笑道,“欠你的大禮本想今日給你的,可那奉禮的人卻沒了。所以你還得再等上幾日,我可不是欠債的主兒。”
靈犀微微仰頭,看着仁妃披着嫩黃色披帛輕笑道,“明日復明日,本宮真應該收了你的利息,免得你拖到本宮的孩兒出生。”
靈犀的話說得緩慢,待到她說完後,柔貴妃已經走到了靈犀的面前,殿內的妃嬪們也都齊齊的對柔貴妃福下了身子。
柔貴妃沒有讓對她行禮的妃嬪起身,而是走到坐在席面上沒動的靈犀面前,笑道,“葉貴妃的身子是越來越沉了,本宮還以爲你不會出席了呢?”
靈犀微微頷首,笑道,“王太醫說還是多走走的好。只是身子越發的沉重,坐到這裡便是懶得動了,還請柔貴妃不要介意纔好……”
“皇上和太皇太后都免了你行禮問安,”柔貴妃柔柔的笑道,“本宮哪裡敢和你介意。”
說是不介意,柔貴妃的眼中還是閃過一絲不滿。只不過如今靈犀的地位只比她高不比她低,她說不出什麼罷了。
柔貴妃到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永安帝和孝和太皇太后便到了。
上元宮宴,正式開始。絲竹禮樂響起,舞姬們也相繼入場,舞着沒什麼新意的舞蹈。
如今後宮中最得寵愛的,要數剛剛恢復了位份的沁美人,和日前永安帝新封的墨玉美人。
當宮宴進行了半個時辰,孝和太皇太后率先離場後,永安帝便將這兩人招到了主位上,一左一右伴了他的身側,舉杯同飲,笑得好不歡快。
安小婉坐在嫺妃的下手,見此只能苦笑,一杯又一杯的往下嚥辛辣的烈酒。
靈犀美目流離間將安小婉失落的神色看進眼中,心中暗歎一品氣,越加的爲安小婉感到不值。
又坐了會,靈犀覺得身子睏倦的緊,便想告退回落雪閣了。
仁妃卻一把抓住靈犀的手,對靈犀神秘兮兮的笑道,“葉貴妃且慢,我剛剛草草算了一卦,竟發現此時兇險無比,正衝雙身子的孕婦。”
靈犀被仁妃逗得忍俊不禁,嘴上直說仁妃胡鬧。
仁妃卻將目光遞向了安小婉的席面,對靈犀笑道,“近來宮裡新填了一齣戲,雙龍戲珠,你竟是不看一看就走嗎?”
靈犀順着仁妃的目光看去,才發現沁美人手中端着一隻酒盞,已是柔柔的站在了安小婉的面前。
安小婉一直在神情恍惚的吃酒,直到沁美人對她行了一禮後,才發現自己的眼前多了一個人。
沁美人聲音柔柔的,對安小婉笑道,“婉貴嬪娘娘,以往嬪妾不懂事惹了婉貴嬪娘娘生氣。藉着今日的良辰美景,嬪妾敬婉貴嬪娘娘一杯,還望婉貴嬪娘娘不要和嬪妾這事事不懂的小女子計較纔好。”
說着回眸看了眼正注視着她的永安帝,又面含嬌羞的將頭低下了。
安小婉從席面上站起身,擡眸看了眼離自己遠遠的,帶着滿面柔笑的永安帝,只覺得整顆心都撕痛了。
深吸一口氣,安小婉在臉上撐起一個笑容,對沁美人柔聲道,“沁美人一慣是最懂事的了,本宮怎麼不知沁美人有惹本宮生氣的地方……”
“怎麼?”沁美人的臉上掛上了一絲悽哀,“難道婉貴嬪姐姐不願意吃嬪妾敬的這一杯酒嗎?”
說罷,眼中含淚的回眸又看了一眼永安帝。只是永安帝此時正在與墨玉美人低聲說着什麼,並沒看向沁美人與安小婉。
安小婉莞爾一笑,道,“沁美人敬本宮的酒,本宮當然要吃。”
說着,安小婉便伸出右手去接沁美人手中的白玉酒盞。沁美人見狀一臉欣喜的將手中的酒盞向安小婉的手中遞去……
可就在安小婉的手剛剛觸碰到酒盞的時候,沁美人的右手卻突然向外閃了出去,就如被人打飛了的一樣。
浮雕了牡丹花圖案的白玉酒盞脫手而出,落到一仗開外的地上,啪的一聲摔碎了。
安小婉的手愣在那裡,一臉不可思意的看着沁美人。
沁美人也是一臉的驚恐,可低聲說出的話卻句句惡毒,“就你也配吃我敬的酒?我做做樣子便罷了,你竟是這般不知好歹。如今我腹中懷着龍嗣,深受皇上寵愛,你又算什麼東西。無鹽之貌,醜人多做怪,真當自己是仙女了嗎?”
“啪!”
這次,是安小婉右手摑到沁美人臉上的聲音。
保和殿瞬間便安靜了,所有都將目光看向了安小婉和沁美人。
沁美人捱了安小婉一巴掌,整個身子向一側傾了過去,最後撲倒在了地上。
捂着左臉,沁美人回頭對安小婉泣道,“婉姐姐,嬪妾到底做錯了什麼?”
安小婉被沁美人先前的幾句話氣得胸口劇烈的起伏,未落在的右手還在微微顫抖。
她看着戲劇般摔倒的沁美人露出冷笑道,“別叫本宮姐姐,本宮哪敢有你這樣的妹妹。”
手腕一痛,安小婉回頭,見永安帝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身側。
看着永安帝滿臉的怒氣,安小婉的眼淚落了下來,她顫抖着聲音對永安帝道,“逸郎,痛……”
永安帝用力甩開安小婉的手,指着躺在地上的沁美人對安小婉怒聲道,“婉貴嬪你放肆!沁美人不過是過來敬你一杯酒,你不喝也便罷了,何苦先將酒盞打翻又摑了她一個耳光。”
“我沒有……”安小婉指着地上的沁美人,對永安帝喃喃道,“皇上,您沒看到嗎,酒盞是她自己打翻的,是她自己打翻的……”
永安帝咬緊了牙,聲音裡充滿了失望,“難道那一巴掌,也是沁美人自己摑到臉上去的嗎?”
永安帝坐在主位的角度,的確沒看到那酒盞是怎麼被打翻的。可安小婉摑沁美人的那一巴掌,卻是看得真真切切。不僅僅是永安帝,整個保和殿的人都將那個巴掌看得真真切切。
沁美人保持着摔倒的那個姿勢,捂着左臉對永安帝輕聲綴泣,“皇上,是臣妾不好。婉姐姐,不,婉貴嬪心情不好,臣妾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來敬酒的。是臣妾錯了,臣妾錯了……”
說着看向安小婉,滿眼祈求的道,“婉貴嬪,嬪妾沒想過和您搶皇上,真的沒有……”
“我沒有……”安小婉伸手去抓永安帝的手,卻被永安帝閃開了,“我沒有說過,我沒有說過這些話……”
“嫺妃,宜貴嬪……”安小婉看向兩側,神色焦急的道,“你們就坐在身側,你們倒是說句公道話啊。”
坐在安小婉上手的嫺妃用錦帕擦了一下嘴角,眼睛閃爍的道,“婉貴嬪,剛剛本宮正與柔貴妃閒話,並未看向你這邊……”
宜貴嬪擡眸看了眼安小婉,又看了看靈犀的方向。在贈輥衡量了利弊後,纔對永安帝福下,柔聲道,“皇上,臣妾沒有看到那酒盞是如何打翻的,臣妾只看到了後面的事……至於沁美人說的什麼搶您的話,臣妾倒是未曾聽過……”
宜貴嬪的話剛落,沁美人已經是捂着小腹慘聲叫了起來,“皇上,臣妾,臣妾的肚子痛……皇上,我們的孩子……”
安小婉的臉變的煞白,擡頭看向永安帝的眼中已經全是驚恐。她慌忙拉住永安帝的手臂,哭着解釋道,“我打她沒有用力,我只一碰她就倒了。皇上,我真的沒有,她說我無鹽之貌,她說我不配吃她敬的酒……”
“就因爲她說你無鹽之貌你就要將她打倒在地?”永安帝掐住安小婉的下巴,盯着安小婉左臉上的傷疤,狠聲道,“婉貴嬪,朕以爲你還是如以前那般美好,卻不想,你的心比你的臉還醜……”
你的心比你的臉還醜……
安小婉的世界崩塌了,她的耳中再聽不到其他。眼淚從她的眼中大滴大滴的滑落,她只朦朧的看到永安帝一臉震怒的在她面前說着什麼。
“……從今日起,你便在你的宜陽殿中好好的閉門思過,沒朕的旨意不要出來了!”永安帝將安小婉推開自己的眼前,蹲下身子將地上的沁美人抱到懷裡,邊大步的向保和殿的內殿中走去,邊對馮公公道,“速去叫太醫!”
看着永安帝離去的背景,安小婉噗通一聲跪下來,顫抖着嘴脣,道,“皇上,臣妾,臣妾請旨,入冷宮……”
永安帝停下了腳步,抱着沁美人的手不覺得用上了八成的力道,心中的怒氣更盛三分。
“婉貴嬪,你當朕真捨不得?”
安小婉一個頭磕在地上,心灰意冷的再次道,“臣妾,請旨入冷宮……”
“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