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沒有想到,杜小夫人會是你……”
姜雨辰凝視着連夏,鏡頭給了他已經近景,鏡頭中,姜雨辰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透着對面前女人的深情。
彷彿,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演員連夏,而是一個他愛戀了八年的女人,一個讓他癡狂讓他惦念的女人。
連夏笑了,那笑容透露着無盡的滄桑,她的表情是那樣的痛苦,又是那樣的惆悵,最終都成爲對方還活着的歡喜,以及被命運捉弄的悲涼。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連夏看着面前的姜雨辰,輕輕地回道,“就跟做夢一樣。”
神色中透着一點不甘,又好似自嘲。
……
八年戰爭的洗禮讓他們的心都老了。
長工阿和再也不是曲家那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紅櫻也不再是被曲家保護的有些驕縱又有些天真的大小姐,曾經紅櫻笑得是那麼的肆無忌憚,蠻橫起來就是那麼的目中無人,曾經的她不諳世事,如今的她飽經滄桑。
趙和很想知道,紅櫻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可是他又覺得對方是過得好的。
他們這些參軍的將士都知道杜先生和杜小夫人的俠名,他們冒着生命危險,爲前方輸送了大量的物資,衣服,被,紗布,藥品,糧食……
所有人都說杜先生和杜小夫人是天生一對,杜先生俠肝義膽、風趣儒雅,杜小夫人巾幗不讓須,貌若天仙。
他從未想過,杜小夫人曲先生會是紅櫻。
他對她的印象,永遠停留在北平那個寧靜的櫻桃園,那紅彤彤的櫻桃,以及笑靨如的少女。
可是如今的杜小夫人,那垂至腰際的大辮子早已變成了精緻的盤發,她臉上化了精緻的妝,舉止成熟優雅,如今的紅櫻,讓他熟悉又陌生。
他甚至不敢靠近她,她離自己那麼近,近在咫尺,她又離自己那麼遠,遠在天涯。
看到昔日一貧如洗的情人如今成了意氣風發的少將,曲紅櫻爲他歡喜,又爲自己惆悵,她曾經恨命運的不公,恨世事無情,恨日本人,恨當局,恨父母,恨杜先生,甚至恨過她摯愛的情人。
但是當炮火和硝煙瀰漫,當看到無辜的生命葬送在敵人的無情的刺刀下,當看到她的同胞被日本人欺辱,當看到日本人佔領了她的家鄉,佔領了同胞的家鄉,鮮血染紅了太多太多的城池。
曲紅櫻覺得自己能做的,不僅僅是哀悼她逝去的愛情,她能做的還有很多很多,爲了前線生死不明的情郎,也爲了世間無數的有情人。
她一直認爲,她早已釋然,但是在看到趙和後,曲紅櫻才知道,她從來沒有忘記他,一分一秒都沒有,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已經不是自己這樣的殘敗柳可以匹配,他是前途無限的少將,而自己已經被打上了杜家的烙印。
杜小夫人,像個枷鎖,時時刻刻提醒着她苟且偷生的八年,在八年裡,她曾是別人的女人。
連夏在出演成年紅櫻明顯比少女時代的紅櫻得心應手。
因爲劇組兩個月的醞釀,此時她已經進入了最佳狀態,和連夏對手戲最多的姜雨辰也毫不例外。
兩人常常在劇組爆發一條過,圍觀工作人員經常被二人的表演感動的淚眼婆娑。
而翟子昂和武姍姍也毫不示弱,不得不說宋楠楠在34歲成爲大滿貫影后的消息,讓劇組所有演員都爲之動容,三十四歲,對於娛樂圈太年輕了,在演員通常在二十三四歲以後才成名的中國,三十四歲的影后像神話,更像是一個奮鬥的目標。
劇組每一位演員都不甘示弱,每一位演員的表現都比他們正常水平高一個檔次。
導演看着這羣年輕人,對副導說,“這些年輕纔是中國電影的未來。”
從杜先生友人的宅院離開後,趙和有公務在身,而曲紅櫻要打理櫻桃園。
被日本人掃蕩過的曲家已經殘破不堪,曲紅櫻想要重振櫻桃園。
趙和來過幾次曲家,可惜曲紅櫻都沒有見他,她希望兩人不要再見面,趙和找到一個好姑娘結婚,而自己,就守着這個櫻桃園到死。
可是沒有想到重慶談判破裂,八年抗戰後內戰爆發,趙和又要上前線。
此時的趙和已經知道,紅櫻離開了杜先生,她孜然一身回到了北平。
這一次曲紅櫻沒有再將趙和拒之門外,這對有情人,在戰爭面前,只能選擇揮淚告別,曲紅櫻對趙和說,“答應我,你要活着,努力地活着。”
趙和對曲紅櫻說,“等這場仗打完,我來娶你”。
“我等你……”
這場戲是李軟軟整本書最打動人的地方之一,也是整部電影最感人的地方之一。
從連夏抱着姜雨辰,說“你要活着”的時候,劇組很多人都在掉眼淚。
就連劉曼導演本人,也忍不住鼻子發酸。
這絕對是姜雨辰和連夏配合的最好的一次,兩個人都是當之無愧的實力派,看劇組工作人員的反映就知道,在姜雨辰飾演的趙將軍許諾“我來娶你”時,劇組許多年輕的小姑娘都哭慘了。
在一旁學習的演員武珊珊用紙巾捂着眼睛,“太難受了,這兩個人怎麼就沒有在一起呢。”
是的,這對飽經磨難的有情人最終也沒有終成眷屬。
這場戰爭,一戰就是四年。
曲紅櫻沒有等到趙和,有人說趙將軍死了,也有人說趙將軍跟着蔣-介-石去了臺灣。
杜先生來信,希望曲紅櫻和自己去香港,但是曲紅櫻想到趙和的那句話,她決定留在北平,她要等趙和回來。
故事到這裡,趙和這個人物,開始寄存於曲紅櫻的幻想中。
新中國成立,曲紅櫻見證了一個嶄新國度的崛起,她對未來充滿希望,可是現實永遠是那麼的殘酷。
曲家的櫻桃園沒有了,因爲杜小夫人這四個字的分量,曲家的大宅得以保留。
曲父死了,他死前一直抓着女兒的手,不久之後,杜先生也走了。
杜先生遺願是希望葬在上海,可是他的家人卻把將他葬在了臺灣。
曲紅櫻祭拜杜先生,被杜家人冷眼以對,曲紅櫻覺得偌大的世界上只有自己一個人,回到北平,曲紅櫻出資辦了一所小學,專門教不識字的孩子畫畫讀書識字。
爲了一句“等戰爭結束,我來娶你”,曲紅櫻一直在等。
十七年過去了,文化-大-革命爆發,歷經百年的曲家宅院倒了,過程極其慘烈,被日本人掃蕩過一遍的曲家,又被紅-衛-兵掃蕩了,家中百年字畫全部撕碎,古瓶盡數被砸,曲紅櫻甚至無法保留趙和送她的定情信物,一個他編織的小蜻蜓,小蜻蜓被抄家的紅-衛-兵狠狠碾在腳下,曲紅櫻成爲了資產-階級的走狗,是漢-奸,是封建腐朽……年過半百的曲紅櫻被批-鬥,曲家宅院又一次被抄,這一次,家中僅有的古董都被砸壞,曲紅櫻老了,她發現自己真是老了,她已經老到,覺得自己已經等不了趙和了,曲紅櫻生了一場大病,夢中醒來,望着滿目狼藉的曲家老宅,淚流滿面,一夜白頭。
故事的最後曲紅櫻也沒有等到趙和,再又一次批-鬥中,她被人救了出來,救她出來的人是個年輕人,帶着紅袖章,二十歲,姓趙,他對曲紅櫻說,他的父親,是曲紅櫻的舊人。
曲紅櫻望着青年的臉,有些恍惚。
青年告訴曲紅櫻,他是趙和的養子,是趙和撿來的,趙和斷了一條腿,一直在廣東,他一直想要回到北平找她,可惜他的身體不行了,他那個時候已經病入膏肓,幾度昏迷。
趙和死前一直叫紅櫻,他說紅櫻在等他回去,趙和的朋友李元清一直想要尋找這個叫紅櫻的女子,可是他們沒有找到,直到偶然間,他們得知大名鼎鼎的杜小夫人閨名叫做紅櫻。
杜小夫人和趙和是同鄉,幾近打聽,他們才確定,杜小夫人真的是趙將軍心中一直記掛的女子,而杜小夫人離開杜先生後,一直沒有再婚。
……
在這場戲中的連夏並不是那麼的漂亮,因爲到這個時期,連夏飾演的紅櫻明顯老了。
當然這個老,並不是指的年齡,而是一種心態。
戰爭,讓她失去了太多太多。
命運又讓她失去了太多太多。
她想擁有的,從來就沒有得到過。
事實上劇本已經在原著的基礎上刪改了許多,原著中,曲紅櫻曾經懷過長工的孩子,可是被曲家人發現後,給灌藥,又比如,在原著中,曲老爺的身份並不是那麼光明磊落,他甚至曾經想過爲了保全整個曲家,將女兒獻給日本人。
不過這些都被李軟軟在劇本中刪掉了,李軟軟說,她希望爲影片保留一份光明和希望。
原著小說的最後,曲紅櫻被平-反,成爲著名的教育家,桃李滿園,而她卻真的老了,老的聲音沙啞,只能坐着輪椅給學生講課,結尾處是曲紅櫻的一場夢,夢裡她和趙和在櫻桃園奔跑。
劇本也保留了這個劇情,是年輕的曲紅櫻和趙和的一場戲。
六月初,北京的櫻桃熟了,這場戲正好是在櫻桃園裡拍攝。
亦是電影最後一齣戲。
長達三個月的拍攝,對於劇組每一位演員,都像是一場夢,連夏,姜雨辰,翟子昂,武珊珊……
終於進入了最後的關頭。
每一位工作人員都是懷着一種惆悵和祭奠的心理去拍這部電影。
少女感一直是連夏最薄弱的環節,因爲她幾乎很少飾演天真無邪的少女,但是這一次,她表現的很好,出乎意料的好。
有那麼一瞬間,導演甚至懷疑連夏和姜雨辰真的拍出了感情,因爲兩個人在後半程實在配合實在是太默契,幾乎看不出演的痕跡,太過於真情流露,好像兩個人真是情侶。
不過下一秒劉曼導演被自己的猜測逗笑了,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麼,連夏已經結婚了,不出意外的話,這部戲結束後連夏應該就要舉行婚禮了。
真是太意外了,正在上升期的女星竟然這麼早就結婚了。
她一直以爲連夏這樣又野心有實力的女星,至少要三十五歲以後纔會結婚,但是看連夏這個樣子,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結婚生子。
戲裡面紅櫻沒有得到幸福,戲外,祝連夏幸福。
“咔!”
隨着場記板一聲脆響,劇組十多個工作人員不約而同鼓掌,攝像張羅着爲大家拍殺青合照。
姜雨辰看着連夏,有些恍惚,每次演戲,對演員來說都是一個考驗,因爲情到深處,很難分辨出是演還是真,有那麼一瞬間,他將連夏和曲紅櫻當做了一個人。
“謝謝您,這麼長時間,合作很愉快。”連夏笑着向發愣的姜雨辰伸出手。
姜雨辰回神,看到面前有些禮貌而疏離的女演員,啞然失笑,連夏是連夏,曲紅櫻是曲紅櫻,喜歡上曲紅櫻不奇怪,不過喜歡上連夏,那就太不可思議了。
這樣強勢的女人不是自己的菜,況且,這樣的人,當對手比當愛慕對象好得多。
姜雨辰恢復了往日的神采,彬彬有禮和連夏握手,兩個人都表現的相當的,額,假。
不拍戲的劉曼,恢復了往日爽利大姐的模樣,她請劇組的人摘櫻桃,摘多少都算她的。
劇組工作人員歡呼後,大家散開,開始找兜子裝櫻桃。
劉曼則走向連夏,“電影要上映了吧,先恭喜你了。”
劉曼指的電影是文楚行執導的影片《出詭》,三天後,出詭將在全國公映,除了這部電影外,《雉女》也開始進入宣傳期,而連夏也要舉辦婚禮,加上電影殺青,連夏可謂是四喜臨門。
想到這裡,連夏忍不住露出笑容,“謝謝,承您吉言。”
劉曼笑了,“我很看好你,電影上映後,你一定會有所收穫。”
“我也十分期待,謝謝導演。”連夏笑容更加燦爛。
拍拍連夏的肩膀,劉曼說道,“換了衣服,和大家一起摘櫻桃,在我心裡,你比宋楠楠要出色,加油吧!”
連夏十分驚訝,這一瞬間,她甚至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劉曼導演表情不變,神色中充滿着篤定和對連夏的信心。
出詭要上映了,女主婚禮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