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後他才慢慢移開視線,淡淡的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是“我不記得藥方。”
第二句是“也不需要你爲我冒險。”
第三句較長,是看着她的眼睛說的,
“夏姑娘,我們對彼此來說,不過都是過客而已,你能爲我遠赴熾微我已經很感謝你,但你的舉動對我來說,是很大的困擾。”
再見之後,夏拂衣這是第一次這麼清楚的看着他的眼睛聽他說話。
可這話裡的內容卻讓她心跳都變得緩慢起來。
心臟像是被壓上了一座大山,讓她連呼吸都覺得憋悶,悶都喉嚨都有些發痛了。
她看清了那雙眼裡冷淡的認真,於是慢慢的低下頭去,再開口聲音都啞了,
“我以爲你需要我。”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只是不由自主。”
她的手指無聲的抓緊了牀單,聲音越來越低,有點呆呆木木的,
“如果給你造成困擾了,那對不起,我今晚就可以離開。”
她也不擡頭,慢慢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
“如果以後你有什麼事,可以託人來太虛山……”
說到這裡夏拂衣突然頓住了,她怔了一下突然變得侷促起來,
“還是……還是算了,太虛山離得那麼遠,你是皇帝,又怎麼會有需要我幫忙的事呢。”
“我……我走了。”
她轉身出了寢殿,青衫在夜色裡一旋而過,很快便消失在帷幔後面。
而方纔一直都冷淡沉默不曾擡頭的男人,這時候才終於轉過頭來,盯着那道微微搖晃的帷幔,蒼白着臉,面無表情的按住了胸口。
窗戶開了又關。
那極其輕微的響動落在男人耳中,卻像是一道清晰沉重的落鎖聲,他聽到黑暗再次降臨的聲音。
那樣熟悉的,卻在這僅僅三天的陪伴後就變得難以忍受的黑暗和靜寂。
長孫熾在這永無盡頭的暗色裡閉上了眼睛,重新躺倒在牀上,猶如一具行屍走肉。
·
而剛剛纔從紫宸殿離開的夏拂衣並不輕鬆。
從那個偷饅頭的賊出現之後,圍繞在紫宸殿附近的禁衛軍就更多了,她現在想要出去,便不如進來時那般輕鬆。
好在在紫宸殿呆了幾天,她也大概弄清了每日禁軍換防的時間和巡邏路線。
避開那些最危險的路,以她的武功總能摸出去的。
夏拂衣並不緊張,相反,她的靈魂好像還一直留在紫宸殿中,精神有些不濟,找路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始終焉頭耷腦的,於是她也就沒發現,今晚的禁軍巡邏路線,和自己前兩天聽到的不太一樣。
那些穿着鐵甲,配着鐵劍的護衛隊沉默的穿行在夜色裡,無聲無息的組成了一條條切斷通行的路線,不動聲色的引着人走向沒有巡邏兵的地方。
於是等夏拂衣回過神的時候,身周已經沒有了半點聲音。
她擡頭,星光漫天,白霜般灑遍夜裡的花朵和樹葉。
而花叢中央有人正坐在桌旁飲酒。
黑髮束起來部分在頭頂,剩下的披散在身後,是比夜色更濃郁的黑。
白玉般的酒壺壺嘴裡傾倒出透明的酒液,落入溫潤的酒杯裡。
然後那人披着滿身星光轉頭,漫不經心的挑起嘴角,對她舉了舉酒杯,
“等你很久,來喝一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