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還大開着。
夏日傍晚的風和雨都從那窗外飄進來,落進了桌案上的茶杯裡也絲毫沒有引起注意。
夏拂衣坐在凳子上一邊慢悠悠的吃東西,一邊偶爾喝一口茶。
她還是不習慣裝風雅,即便已經被教習嬤嬤教過了千百次,喝茶也依舊跟喝水一樣仰頭一杯灌。
可此刻大約是有些懶散,她喝茶的動作終於變得緩慢起來,偶爾低頭抿一小口的時候,頰邊幾縷黑髮便被清涼的風掠起來,輕若無物的飄啊飄,而她微微垂着的側臉則被淡淡的微光勾勒着,連烏黑的睫毛和映着茶水的眸光都被模糊在光線裡,形成一幅天然又叫人心曠神怡的畫。
長孫熾正在無聲的欣賞着,畫中人聽到響動突然微微側頭朝他望過來。
那雙烏黑的眼在側頭間映過不斷轉換的光,就像歲月流逝都被裝在那雙眼睛裡,可當她迎上他的目光,依舊像是一泓清澈的溪水撞上佇立的沉默的黑色礁石。
其實人的目光應當是沒有溫度的,但當他看着她的眼睛,卻總覺得那像是生在心口的一捧微涼的泉眼,只是看着便叫人感到舒適,卻又因爲不知何時會消失而感到酸澀和苦悶。
長孫熾看着那雙眼睛,良久後笑了笑,慢慢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了。
夏拂衣端起自己正在吃的點心,依舊十分惜字,
“吃。”
據說不愛吃甜食的皇帝從善如流的拿了一塊點心慢悠悠的吃起來,動作十分優雅。
夏拂衣喝了一口茶,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
“你們剛剛說的,到底是什麼事?”
別國使臣在邊境被殺本該是朝廷的高度機密,長孫熾卻似乎一點都不介意讓夏拂衣知道。
“金樑使臣被人刺殺,死在了燕歸城,拒金樑的使團講,他們已經在當天就抓到了兇手,而且問出了主謀,說是我派去的錦衣衛,而我的殺人理由是,那個金樑使者在國宴上對我表示出了不尊重。”
說到這裡長孫熾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尾音裡是毫不掩飾的譏誚。
可夏拂衣不懂這些,聽過也只是哦了一聲。
實際上從某個角度來說,夏姑娘這個準皇后實在是做的很不到位,明明已經得到了極大的權限了,例如每日都可以潛入紫宸殿睡覺,例如可以在皇帝的地盤上隨意翻進翻出,例如可以得到這樣和皇上閒聊吃茶的機會,可她依舊是一個很悶的人,不會說好話討好皇帝,不會在各種細節上拉近自己和皇帝的關係,也不會爲皇后這個極其尊貴的位置拼命努力,讓自己當一個合格的甚至讓人讚賞和崇拜的皇后,爭取將來名留青史。
即便已經入宮不短時間,也看了不少的書,被教習嬤嬤教了不少規矩,可她卻似乎依舊是那個自由自在我行我素的俠客少女,依舊話少,依舊面癱,依舊不解風情,對待早已經換了身份的,如今已經是一國之主的皇帝,也彷彿依舊是面對着當初那個萍水相逢的戴面具的李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