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世界的雨。
他沒有打傘。
路燈在黑夜裡呈現一種極致的模糊的黃,映亮從天際不斷傾倒的雨水,和少年轉眼便溼透的白衣。
他手中緊攥着硬幣,踏着水的腳步聲與嘩啦啦的雨聲互相融合。
街邊的小商鋪也全都關了門。
萬家燈火只剩下那麼稀疏的幾盞,在雨夜中遠遠的亮着。
看起來有一種別樣的寧靜和溫暖。
可此刻雨水冰冷,路上無人。
少年只顧埋頭走路,溼透的樣子看起來分外狼狽,腳步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黑夜裡路燈下只有嘩啦啦的雨聲,和他踩過水坑的聲音。
他向街道盡頭走去。
熟悉這裡的人都知道,那裡有這個街區唯一的一座,公共電話亭。
溫略言握緊了手中的硬幣。
·
居民樓內,那個少年忘記關上的收音機裡,突然發出刺啦刺啦的電流聲。
隨後空無一人的房間內,突然緩緩響起了女孩子清泠悅耳的聲音,和着窗外雨聲顯得非常安寧。
“大家好,今天的深海電臺,是要給大家講一個睡前故事。”
海潮翻涌,她的聲線在其中如同漂浮的羽毛,微涼還帶着朦朧溼氣,
“在距離我們很遠的海底,曾經生活着一條世上最孤獨的鯨魚。”
“它從太平洋跨越了數千英里的距離,等到冰雪融化後便穿過了西北通道,來到了大西洋,最後滴抵達陌生的地中海海域。”
“在這樣漫長的旅途裡,曾多次有各國生物學者捕捉到過它的鯨歌,可是很奇怪的是,它發出的頻率比它的所有同類都要高出許多。”
“它的頻率是52hz,而正常鯨魚的頻率都在15到25hz之間。”
“因爲這樣的與衆不同,它無法與同伴交流。”
“它一直都沒有親屬和朋友,它在海下發出的一切聲音都只是自言自語,它的歌聲沒有人能聽見,它的難過沒有人理睬,它的高興也沒有人分享。”
“人們給這條鯨魚起了一個名字,叫alice。”
“可大家已經很久沒有檢測到過alice的行蹤了。”
“有人懷疑它已經死了,墜落在海底,形成一條完整的生態鏈。”
“有人覺得它還活着,它依舊在海底孤獨的遊蕩,就像一條龐大的幽靈,依舊唱着沒有人能聽見的歌。”
“親愛的聽衆朋友,如果聽到了這個故事,你們要不要給我撥打電話呢?或許我可以讓你聽見它的聲音。”
這聲線又低又輕,尾音轉眼就消失在空氣裡。
比起在對聽衆說話,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隨後是按照慣例的播放歌曲,之後再是報出熱線電話。
然而就如同溫略言每晚所聽到的,沒有任何人來電的聲音。
就在電臺的播放時間即將結束的時候,安靜的聽筒中,突然傳出了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
叮鈴鈴——
叮鈴鈴——
那還是老式的座機來電鈴聲。
從網格里傳出來的時候,如同隔着層疊的水波,做夢般遙遠。
原本還在絮絮叨叨說話的主播突然停住了所有聲音。
甚至聽不見呼吸。
時間如同靜止。
空無一人的少年的臥室內,檯燈靜靜照亮那臺掉漆的老式收音機。
嘩啦啦的雨聲裡,靜默良久之後,空氣終於在一聲遲緩的女聲裡重新流動起來。
所謂的時間夢境幻覺彷彿都在這一刻被統統打破。
世界從此時變得真實。
她遲疑的發出聲音,像是一隻小心翼翼的小動物,隔着玻璃瓶碰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東西。
她說,
“喂,你好。這裡是深海電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