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專門找了個小巫師去重樓掌廚,怎麼,是不滿意現在宮裡的膳食嗎?”涼涼的語調出自一位身着華服的少年,視線瞥向大殿某個偏僻而不顯眼的角落。
應公子隨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看見拘束站在那裡的觀言,只看了一眼,他便隨口淡淡地道,“又是香蘭說的?”
華服少年笑了笑,勾起嘴角說,“宮裡的事,能瞞得了多久呢?”
應公子“哼”了一聲,便說,“掌廚說得太早,還在練習中。”
“天兒,摯兒,過來見過奉王子。”就在這時,大殿上方的楚王向他們招手,話音才落,坐在客座上一名錦袍青年端起酒杯站起來,對楚王說道,“不必了,我一直聽說這位應公子是我應叔父的兒子,那麼算起來還是我的表弟,我早就想見他一見了。”他說着已踱步下來道,“我早聞你的大名,一直想見你呢,應皇天應表弟。”
“哦?是嗎?”應公子不冷不熱地道,“那現在見過了,我就先行告退了,表哥。”
這話讓青年的臉色變了變,但很快他又笑了,回答道,“我纔來,你怎麼能離開呢?況且我們好歹也是表兄弟,我初次到訪,在禮節上你也要帶我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纔是,而且我聽說你住的地方很特別,今日我還想去逛一逛,更要麻煩表弟你帶路了。”
這番話說得應公子頻頻皺眉,眉宇間隱約多了一種不耐煩的情緒,但見殿上的楚王不斷向他遞眼色,便勉強點頭答應下來,“好吧,那麼等宴會過後你再來找我,先失陪了。”
楚王忙下來對青年道,“天兒就是這樣,但他年紀尚小,請奉王子多包涵。”
“那是自然,他是我的表弟嘛,肯定會多包涵的。”姬奉一面說一面轉頭看着少年離去的背影,臉上的表情若有所思,“不過,那些事都是真的嗎……”他若有似無地問着。
“摯紅見過奉王子。”華服少年不經意間擋住他的視線,像是也沒有聽到他的問話,忽地道。
姬奉轉向面前的少年笑了,道,“楚王的二公子原來就是你,果然一表人才,風采不凡吶。”
“哪裡哪裡……”楚王在一旁陪着笑,華服少年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翻過杯子面對姬奉的時候,也是一臉無懈可擊的笑容。
這一日是招待周王子姬奉的宴席,除了病中的大公子毋康和基本上不露面的大公主之外,楚國王宮上下無一不出席,場面相當盛大,但畢竟不是每個出席的人都有向姬奉王子敬酒的必要,例如像觀言這一類的小角色便只有待在一旁的份,除了可以吃到一些美食之外便無所事事,也許因爲太閒的緣故,他正好瞧見了剛纔那一幕。
說不好奇是騙人的,自從認識那位應公子之後,他好幾次都覺得那公子古古怪怪,一個人生活在偌大的宮殿裡,有獨立的一座小樓,卻偏偏喜歡睡在長廊的地板上,還喜歡吃直接用火烤的魚,種種的奇怪性格加上每次的對話,都讓觀言好奇究竟是什麼原因纔會造就了這樣一種脾性,有時候看他笑容滿面,但其實骨子裡卻似乎是冷冰冰的,有時候又好像直來直往,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的樣子,就好像剛纔的那一幕,觀言分明見到了應公子面對周王子時臉上不耐煩的神情,只是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連周王朝的人都會讓着他,這多多少少又喚起了他的一些好奇心,總覺得這位應公子的身世似乎相當神秘。
但確實,他還從來沒有問起過應公子到底是大公主跟誰的孩子,甚至他連他的全名都還不知道。
“應皇天。公子的名字是——應皇天。”
宴席結束後,在回去的路上他問香蘭,香蘭答道。
“應皇天?”怎麼連名字都那麼古怪?一般人會用“皇天”來做自己的名字嗎?還是說這名字有什麼特殊的含義?觀言想着想着,忽然注意到一件一直被他忽略的事,“你們家公子姓‘應’,莫不是跟應國有關?”
“我家公子正是應國的王子。”
觀言恍然大悟,但又疑惑,“那爲何應公子他不在應國,反而留在這裡?”
“這個奴婢不知,奴婢只聽說應公子是兩歲的時候隨大公主從應國回來的,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裡,不過這都是奴婢服侍公子以前的事,原因……恐怕與那些奇怪的謠傳有關……”香蘭壓低語音道。
“謠傳?”觀言不是十分明白。
“此事奴婢不便多說什麼,但宮中的人都害怕我家公子,他身邊的確也會發生一些怪事,但並不像謠傳中的那麼恐怖……”香蘭解釋道。
觀言見狀亦不便追問,只道,“那……大公主呢?”
“這個奴婢不清楚,因爲同樣是奴婢來此之前的事。”香蘭搖頭道,“對了,公子吩咐過一會兒奉王子來重樓參觀的時候請大人稍稍接待一下,公子說他要休息了。”
“要我接待?”觀言一愣問。
“嗯,公子說他不喜歡見到那個奉王子。”香蘭點頭回答。
不喜歡?好個正大光明的理由……觀言雖然不是第一次領教,“好吧,可這樣不會惹奉王子生氣嗎?”這可是很嚴重的事。
“公子說奉王子很大度,不會生氣的。”香蘭卻回答道。
觀言將信將疑,對這件事完全沒有把握,“真的不要緊嗎?剛纔應公子不是當着奉王子的面離開的嗎?現在人家親自上門也不露面,會不會太離譜了?”
香蘭似乎有點動搖,但依然搖頭道,“可這是公子親口跟奴婢說的,而且剛剛公子已經就寢了……”
觀言有些頭疼,“呃……我知道了,奉王子大概什麼時候會到?”
香蘭正要回答,忽地廊外傳來一個拖得很長的聲音道,“二公子到——”
觀言和香蘭不由對視一眼,皆不知道二公子的來意,於是立即迎了出去。
長廊另一端出現一名華服少年的身影,正是楚國的二公子摯紅。
“見過二公子。”觀言和香蘭一齊向他施禮。
“免禮,我猜想應皇天很可能會不願意見到那位姬奉王子,所以先過來看看,若真是這樣,那麼一會兒王子來的時候我在場會比較好一點。”摯紅淡淡地道,他的氣質相當出衆,但疏離感也因此異常明顯,觀言看不出他是因禮節而來,還是因好意而來,即使話裡分明有着好意。
“啊!被二公子猜對了,我家公子就是這麼說的。”香蘭像是見到救星一樣一臉興奮地道,“剛纔觀言大人還在擔心呢,二公子來得正好。”
摯紅微微一笑,問道,“他呢,已經睡了?”
“嗯。”香蘭點頭。
摯紅把視線轉到觀言身上,看着他問,“你應該就是這次應皇天指定的巫師觀言吧?”
“是。”觀言是第一次正式面對二公子,他曾聽說過這位二公子摯紅和三公子執疵出生的時間相隔不到幾年,可前者明顯比三公子要成熟得多,後者還是一個孩子,摯紅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但據聞二公子年歲並不大,恐怕比自己還要小上一兩歲。
摯紅上下打量了觀言幾眼,卻沒再說什麼,而是繼續問香蘭,“他是怎麼說的?”
“公子讓觀言大人帶着奉王子四處看看。”香蘭答。
摯紅道,“姬奉王子表面上也許不會生氣,但據我所知他並非大度之人,只不過應皇天的身份讓他不太好發脾氣罷了,若是被他找到把柄,恐怕會抓住不放。”
“觀言會多加留意的。”
“我看姬奉王子差不多也該來了,你們先去殿外候着吧。”摯紅道。
“是,二公子。”香蘭道,與觀言一同離去,但離開前她又回頭看了摯紅一眼,神情裡似是帶着一絲意外,觀言不由住低頭輕聲問她,“怎麼了?”
香蘭搖頭回答,“沒有,奴婢只是忽然想到,公子是不是猜到了二公子會出現,所以才完全不擔心的樣子……”
觀言聞言一怔,“會嗎?”
香蘭歪着頭看他一會兒,笑了起來,“奴婢也不知道。”
觀言聳肩,想到,或許,人家只是懶得見人而已——
姬奉王子來到天鎖重樓卻沒見到應皇天,臉色微微沉了沉,誠如二公子摯紅所言,應皇天的身份讓他不太好發脾氣,而且礙於摯紅也在場,更加難以發作,只能邊走邊看風景,順便揶揄兩句道,“據聞那座樓本是囚人之用,不想竟會成爲應表弟的居所。”
“傳言罷了,任何房屋皆可用於囚人,依那座樓的外觀判斷,應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建成的。”摯紅接着話道。
“哦?”姬奉挑挑眉,“可我聽說是由於應表弟身邊怪事太多,所以從小就被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