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鳶如同孩子般輕笑着,純真而晴朗,那雙眸子中的狡黠,卻讓孤桐明白,她已經從莫名其妙的傷感中恢復過來。心中忍不住差異此女在各種心情狀態下的切換自然隨意,非常人可爲。
感嘆之後,便是警惕。
心之一物,動靜隨意,最難控制。亙古以來,雖有修行者在玄道之路上,除了修連武功,便是修煉自我,能夠控制自我的,都是一些震世駭俗的人物,沒想到,紫鳶年紀輕輕,竟然在此道之上,走的很遠很遠。
遠的,讓孤桐都感覺到一絲隱約的恐懼。
這處叢林,在朝霧城的東北郊外,再往東北一點,越過幾座大山,便是北寒極地,而且更爲重要的是,這處叢林距離赤霞鎮並不遙遠。孤桐不知道這是否是紫鳶的故意可爲,可他分明感覺到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大荒草原野草密佈,這樣的叢林並不多見,從外面看看不出裡面樹木的茂密,但當孤桐追隨者紫鳶的身影進入林內,才發覺這叢林茂密而旺盛,裡面還別有洞天,那一條蜿蜒的小溪,讓寂靜的叢林顯得靈性十足。
紫鳶悄然卓立,隱約中與天地契合。身前的泉水歡快的跳躍,似乎比原先更加湍急了些,她站在溪水便,吹拂着林中的清風,傲身孤立,竟然隱隱如乘風歸去一般。
孤桐吃驚之下,說道:“站的位置到沒有什麼古怪,只是有些話兒想要問問紫兒姑娘。”
紫鳶身處天地間卻猶如在自己家中般自然,瀟灑轉身過來,抿嘴一笑說道:“我與桐公子素不相識,這次見面也是初次吧?認真說來,你我似乎應該是敵非友,不知道你這位敵人有什麼話兒問我?”
她明明對孤桐有種奇怪的感覺,此刻卻裝作陌生人般問他。
其實紫鳶對孤桐也有一種強烈的好奇心,不然她也不會在酒樓門前感知到他的氣息之後,故意帶他來到郊外叢林,這便表明她也想尋一個清靜的地方,雙方試探一下。
孤桐爲之氣結,雖然紫鳶巧笑倩兮的樣兒非常誘人,但那眼中的狡黠讓他並不敢輕舉妄動,油然說道:“紫兒姑娘風姿卓越,梧桐一見之下感覺仙人一般,心中震顫之時,不由在想是何等宗門培養出如此卓越的弟子呢?”他有心諮詢紫鳶的師承,可冒昧問的話,便顯得用意明顯,太過唐突,所以便用恭維的話兒來問了。
紫鳶隔着輕紗,掩嘴輕笑,卻不肯放過他,說道:“桐公子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了,想要知道我的師承便開門見山,這種恭維人話兒,聽在紫兒耳中,並不中聽……”
孤桐尷尬的低下頭,心中暗歎,跟聰明說話,有時真的很難很難,硬着頭皮說道:“紫兒姑娘聰慧過人,梧桐甘拜下風。”
擡起頭來,只見紫鳶靜立在小溪邊上,奔騰水流濺起的水珠,打溼了一點裙襬,後者正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副不知如何應付“劫難”的樣子。
孤桐愣了一下,無奈搖搖頭,笑吟吟往她走過去,伸手把她拉離小溪邊。
紫鳶嬌笑道:“男女授受不親,桐公子所爲逾越了道德倫理,你說奴家死不是應該殺了你?”她笑的自然隨意,口口聲聲提議要殺了孤桐,可那一雙眸子中並無定點殺意。
孤桐奇道:“你爲何要這樣子做?”
紫鳶低聲頭 ,想了一回說道:“只是像試探一下公子,是否是正人君子罷了,美色當前,又是一個嬌楚楚的大美人,任何男人莫不是都喜歡胡思亂想一番?”
孤桐敗服的拍拍額頭,突然感覺面對此女的時候,他竟然手足無措起來,連頭都似乎疼了起來,他感覺這女子比氣魅姬來說,更加令人無奈。
魅姬是天生的魔,而此女卻能集合仙魔與一聲,切換自然。
孤桐嘆息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紫鳶擡得一雙美眸,認真的看着他,眼中的笑意絲毫不見,任誰也不相信她在片刻之前還巧笑嫣然,這突然的變化,讓孤桐不由緊張起來,體內的玄勁隱隱蠢動,耳邊卻聽到她說道:“如果桐公子是正人君子,那麼紫兒便更想解開公子身上的一些秘密,如果不是,那桐公子便沒有機會聽紫兒說話了。”
她說的很認真,前所未有的認真。語氣雖然平淡,可語意中的凌然殺機,脫殼而出。
孤桐心中一愣,皺眉道:“僅憑此,你便有理由出手殺人不成?”
紫鳶理所當然的說道:“爲何不能?”
孤桐心中更是凜然,說道:“人之所爲人,便是因爲有真我和表我之象,倘若因爲第一眼直覺,便判斷一個人的好壞與否,不顯得太過倉促了嗎?有些人的好壞,還需要細緻的瞭解……”
紫鳶冷冷一笑,說道:“笑話,你我不過萍水相逢,就算有些古怪的感覺有如何,那虛無縹緲之說太過夢幻,相對於這些來說,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覺,所以殺與不殺,只是一念之間而已。”
她冷笑,語氣冷酷。
此時,紫鳶便如天上的仙子般,站在雲朵之上,掃視着芸芸衆生的凡人,沒有感情,沒有波動,只有一個旁觀者天意如刀的冷酷與理性。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謅狗。
孤桐心中升起渲染大波,可知道這古玄大陸以力量位尊,這種對生命的蔑視,也無任何過錯,就像我們看到路邊的螞蟻,踩與不踩,也只在心中一念,生命等級階層之間的矛盾,自天地初開間,便存在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的升起一股對生命的悲哀。
紫鳶見他多愁善感起來,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說道:“你這人果真有意思,我對你的好奇心更加濃重了一份。”
孤桐晃了晃腦袋,說道:“好奇心會害死貓的。”
紫鳶輕笑着,說道:“可我不是貓,而是人,更是走上玄道修行的修煉之人,未來天地廣闊,可不是那些只能垂涎主人的貓兒能夠比的上的。”
孤桐一呆,這話竟然被她說出一番如此的理論。
這丫頭片子,顛倒黑白的本事,他今日果真領教到了。
紫鳶又說道:“其實你想知道我宗門來歷,並不難,只需要你我雙方交換一番即可。”
孤桐謹慎的問道:“怎麼交換?”
紫鳶說道:“你問我一個問題,我問你一個問題,問題與問題的交換,公平的很呢……”
孤桐心中凝重起來,這提議看起來是公平至極,可對於此刻的他來說,卻有些得不償失。他此時隱姓埋名,躲藏在范姜府中,便是要躲避狼神閣的追捕,一旦身份泄漏給紫鳶,她又將這信息泄漏出去,屆時狼神閣三神八狼之屬,合力圍攻他,以他之能,必然無可倖免。
一個傲神姬冰就能讓他倉皇而逃。
孤桐思及這些問題,說道:“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提議。”
紫鳶微微一愣,她並不清楚孤桐一瞬間所想到的問題,問道:“那桐公子可有什麼更好的建議?”
孤桐說道:“有!”
紫鳶欣然道:“說來聽聽。”
孤桐沉默了,他確實有更好的建議,可這個建議並不是說的,而是要去做的。
就在此時,天邊飛過一羣大雁。春天已經到了,雁羣豈不是也到了歸家的時刻。奇怪的是,這羣大雁卻不在往北飛,竟繞着兩人緩緩盤旋了起來。
紫鳶也已經發現。
她皺起眉,思索了一陣,忽然驚呼道:“玄功環繞,雁落忘歸,你竟然是想動手?”
孤桐輕聲道:“來歷可以隱藏,而武功卻騙不了人。”
“嘻嘻嘻,看來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建議。”紫鳶擡起頭來的時候,臉上笑意練練,可眸子中卻平靜如冰,別說笑意,連一絲表情都沒有,只有深邃的幽暗。
林中復爲平靜,天中大雁繼續北飛而去,人影卻已消失。
朝陽正烈,風起。
一道熾烈的紫色劍影,自孤桐消失的地方,乍然出現,化成一道閃電,瞬間飛向面前正笑着的紫鳶。
拔劍出鞘,決不留情!
紫鳶臉上笑着,雙手籠在長長水袖之內,看不清虛實,只在孤桐劍影來到之前,變化成天地間水藍色的花朵,翩躚而舞。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孤桐聽到一聲清脆的嘆息,水藍色的花朵便在林中四散而開,林中忽然騰起一陣勁風,壓得地上的草芥往四周搖擺。分鐘帶着淡淡的清香,如荷花,如茉莉,紫鳶的身影被隱藏在飄搖的花瓣之中,看不清虛實。
花落有影,玄勁無蹤。
孤桐吃了一驚,從未見過此等武功,震驚道:“好功夫。”手中劍影更加快速,眨眼之間,竟然刺出了三百六十五劍,一劍不多,一劍不少,因爲紫鳶揮出的花朵有三百六十六朵。
劍鋒碰到水藍色花朵之時,便如雪花遇到了烈日,包容之時,相互消弭。
一時間,天地間,劍影不見,花朵消失,兩人身影再現,只有剩下的那一朵水藍色的花兒,不急不緩的往孤桐面門飄落而去。他輕輕伸手,便將這朵玄勁花兒託在手中。
花朵入手,孤桐心中懍然,想不到這一朵鮮豔而脆弱的鮮花,卻帶着凌厲的氣勁,在他手心看似不動,實際上飛速旋轉,微微顫動,每一轉動,都帶來一股如刀的凌厲,劃在他手掌之中,若不是他用玄勁將這花朵層層包裹,此時他手早就獻血琳琳,甚至被削的一絲血肉也沒有了。
孤桐閉着眼體味水藍色花朵的構造,片刻他手掌用力,“噗”的一聲,花朵破碎,變成屢屢氣勁,消散與天地之間。
睜開眼,望着眼前淡然而立的紫鳶,孤桐心頭凝重異常,他竟然什麼信息也沒有分析出來,那藍色花朵,構造詭異,不像他所能知道的所有功法所能構成的,此時,他忽然覺得有些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