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難感覺有些難受，她在村莊旁邊的小河邊上站了一會兒，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了一下。
她承認曹巖說的有道理，滿清入關，確實是對漢人做過很多殘忍的事情，但不得不說，隨着國家逐漸穩定，普通老百姓也重新過上了還算平靜的生活。如果現在重啓戰火，剛剛安穩了沒多少年的百姓將會重新陷入戰亂之中，這對於老百姓來說，絕對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可一想到自己那些死在滿清鐵蹄之下的家人，她心裡復仇的火焰卻又怎麼樣都滅不掉，她迫切的想要爲自己的家人報仇。
內心彷徨掙扎，在河邊站了很久，看着粼粼的河水，直到頭頂的大太陽不再那麼熱了，九難才稍微冷靜了一下。一想到自己的徒弟還和那個年輕人在一起，她立刻緊張起來。自己那個徒弟還太單純了，很容易上當受騙，如果那個滿清走狗趁着自己不備逃走，或者害了自己的徒弟怎麼辦？
想到此，她立刻腳下生風，踩着輕功就朝廢棄的農房趕去。
等她來到院門外，聽到裡面傳來的笑聲的時候，提着的心終於落回到肚子裡。緊接着她又好奇起來，自己這個徒弟平時不是對任何人都不假辭色的嗎？怎麼今天會笑得這麼開心？
她冷着臉走進農房，卻見自己的徒弟就坐在那個年輕人身邊，兩人正說這話。主要是年輕人在說話，而自己那個傻徒弟喲，被對方逗得花枝亂顫的，一副連氣都快喘不過來的樣子。
“咳咳……”
九難清了清嗓子。
坐在曹巖身邊的阿珂臉色微變，連忙站起身來，從曹巖身邊走開。
而曹巖則面帶微笑的看着九難，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沒有半點緊張的感覺。
“你居然沒逃走？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九難冷笑着說道。
“師太會殺我嗎？我已經說過了，如果你要殺我，一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你把握留到現在，就說明你不會殺我，這一點我還是能想明白的。”
曹巖笑嘻嘻的說道。
“哼，牙尖嘴利。”
九難冷哼一聲，長袖一甩，幾道氣勁就落在曹巖的身上，他的身體立刻失去了控制。
“阿珂，把他擡到車上，咱們準備出發。”
“是，師父。”
阿珂輕輕的應了一聲，走過來想要把曹巖扛起來。
可是小姑娘力量太小了，曹巖這麼一個大男人，她是怎麼都扛不動的。
曹巖看着小姑娘憋得通紅的臉，在心底搖了搖頭，然後他輕輕的運轉體內的內力，將被封住的穴道輕輕衝開。
“我自己來吧。”
曹巖突然開口說道，把阿珂嚇了一跳。
然後曹巖主動站起身來，走出了民房，門外，九難正站在馬車旁邊等着，卻看到曹巖主動走了出來，她不由得微微露出驚容，“你怎麼……你會武功？”
九難立刻警惕起來。
“師太，不用這麼緊張，就和你不準備殺死我一樣，我對你們也沒有任何敵意的，你放心好了。”
曹巖走到九難面前，笑着說道。
“哼，誰知道你心裡打着什麼主意。”
九難冷哼一聲。
“師太您這話就有些過分了，我能打什麼主意，最多就是打打您這個小徒弟的主意，或者想向師太您討教一些功夫而已，您覺得我還會有什麼其他的想法嗎？透露您的消息給皇帝，然後領封賞？如果我是那種人的話，您覺得神龍島和天地會現在還能存活嗎？
我之前就說過，我心中沒有任何政治立場，我就是一個普通人，誰能給我好生活，我就跟着誰混，就這麼簡單。至於說你們和皇上之間到底是誰要殺誰，我其實是不在意的，只要不波及到我頭上，我可以什麼都不管的。”
曹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立場，他的立場就是沒有立場，完全的中立。
他和這個年代的人不一樣，他更習慣以後世的方式思考問題，在他眼裡，天地會也好，神龍教也罷，就算是皇宮，也不過就相當於是個最大型的公司而已。他是員工，討好老闆是正常的，可如果有一天老闆對他不好了，或者想要剋扣他的工錢的話，那他也會選擇跳槽。人往高處走，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當然了，這種想法放到這個年代，確實非常危險的思維。
“你，你怎麼能這樣想？難道你要學那呂奉先做三姓家奴不成？”
九難師太瞪大眼睛看着曹巖。
“師太您別說的這麼難聽，如果您瞭解我的過往，您就會覺得這一切都無關緊要了。”
然後曹巖就把他很早以前就編撰好的自己的“身世”說了出來，什麼家在海外，漂流十萬裡等等，總之怎麼辛苦怎麼來，怎麼艱難怎麼說。
“……因爲我體會過最艱辛的人生，所以我會把自我利益放到第一位。我知道你看不上我這種想法，但是師太您想啊，那西方世界，屁大點的幾個城市也能叫做一個國家，相互征戰不休，如果我們真的要選擇忠誠於一個君主，那我們這個家族怕是早在幾百年前就滅亡了。
城頭變幻大王旗這種事情在西方太常見了，身爲老百姓的我們早就已經習慣了。當然了，我也明白這種想法有問題，但您不能指望從小都接受這種教育的我，在回到故土之後一下子就改變過來吧。不是有那麼句話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的性格已經是如此了，如果您真的希望有更多人願意像您一樣反清復明，那我的下一代或許會和我不同吧，但我本人，我自己都不抱希望了，您也就不要強人所難了。”
曹巖笑着，主動做到了馬車之上，舉起馬鞭，拿在手裡看了看。
“而且您想啊，我這種人對您來說其實是有好處的，如果您想要從我這裡問什麼關於皇帝的信息的話，我想，我應該是會告訴您的。”
曹巖笑着扥了扥鞭子，發出啪啪的聲響。
“真的？”
九難雖然確實對曹巖的說法有很多不認可，但當她聽到曹巖的這句話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頭。
“當然，就好比之前師太您曾經問過我，問我皇上這次來五臺山的目的是什麼。我可以告訴您，皇上這一次上五臺山，是來見老皇上的。”
曹巖輕鬆的就把天大的秘密說了出來。
“順治？”
九難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現在的五臺山上住着先後兩任皇帝，如果能將這兩人殺死的話，滿清的朝廷恐怕瞬間就會陷入停滯之中吧。
這麼想着，她不由自主的就攥緊了拳頭。
曹巖注意到了九難的情緒變化，他輕笑着搖了搖頭，“還是那句話，師太，現在的五臺山就是一個鐵桶。之前您能依靠自己高強的武功，趁着其他人不備靠近皇帝。如今第一次刺殺失敗，您真的以爲那些大內侍衛是吃屎長大的嗎？他們個個武藝高強，而且善於戰陣之術，隨軍還攜帶有大量的勁弩，您這個樣子衝上去，怕是連皇帝的邊都碰不到就會被射成馬蜂窩。何必呢？留着大好的人生好好過日子不好嗎？”
“哼，你懂什麼，國仇家恨，又豈是一句話就能說明白的？”
九難冷哼一聲說道。
“我是不懂，但我一直將一句話奉爲真理，那就是‘一個人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師太，您想要的是什麼？只是單純的推翻滿清政府嗎？如果是的話，那您殺死皇帝的行爲就毫無意義，因爲皇室宗親有很多人，當今皇帝死了，宗室大可以挑出另外一個年齡差不多，學識也差不多的人來當新的皇帝，這種事情古往今來已經不知道發生多少次了。
如果您只是單純的想要復仇，那麼殺死您親人的到底是誰呢？是現在的皇帝嗎？還是老皇帝？而且，殺死您家人的儈子手裡面，難道就沒有已經消失的大明朝嗎？”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如果大明朝真的國泰民安，滿清能順利入關嗎？李闖王能佔領中原摧毀社稷嗎？如果大明朝真的很得民心，老百姓爲什麼要奮起反抗呢？說到底，大明朝到了末期的時候，一代代君王已經將這個國家弄得千瘡百孔民不聊生，社會動盪，這纔給了所謂‘反賊’機會，您要怨，爲什麼不怨一怨已經逝去的大明朝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
九難師太的臉色已經黑得像是鍋底一樣，畢竟大明朝是她的家，換做是誰，自家被別人說的狗屁不如心裡都不會痛快吧。
“我想說，師太啊，人生百年，其實就是彈指一揮間而已，既然滿清現在做的還不錯，爲什麼要把他們推翻呢？如果他們做得不夠好，自然會有人毀滅他們。倒是您，一看就是已經蹉跎了半生。前半生已經這樣了，後半生爲什麼不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呢？您這一生，肯定也有遺憾吧，已經無法彌補的遺憾，就讓他過去吧，還能夠挽回的那些，爲什麼不抓緊時間挽回一下呢？難道您真的要等自己即將仙逝的那一天，回想自己的人生，纔會感到後悔和不甘嗎？”
叮咚——
您的好友曹雞湯正式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