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豪是個做事喜歡乾淨利落的人,因此離開鴨寮街以後,硬是催着樑超偉一起乘坐出租車回家去取那套簽名本的《天龍八部》。
樑超偉的家在九龍城西,距離鴨寮街倒也不遠,兩人乘車只耽誤了十幾分鍾就到了樑超偉的家門口。
這裡是九龍城的舊城區,樑超偉的家住在九樓,遠遠望去,整座大樓猶如巨大的鴿子籠,家家戶戶都按了護窗,還有什麼空調之類的,把外面的牆壁佔據的密密麻麻。
看到這樣的破舊城區,不僅讓段子豪想起了前世程龍大哥拍攝的那部《寶貝計劃》,其中有一個片段,就是程龍沿着牆壁,在空調機上跳來跳去,不用說,眼前這座舊樓,甚至能夠在空調機上跳迪斯科---實在是密密麻麻太多了。
段子豪原本想要在下面等着,樑超偉卻讓他上去,說:“到了家門口就上去認認路,以後也好常來坐坐。”
沒辦法,段子豪只好把新買的二手打字機寄存在旁邊便利店,陪樑超偉一起進了黑漆漆的樓梯。
還好,這裡比起樑超偉租住的地方要好的多,至少樓梯間的燈泡是會亮的,只是那電梯經常發生“事故”,按照樑超偉的話來講,坐電梯不安全,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困在裡面,話語間他似乎就被困過。
另外,段子豪前世好像聽說樑超偉本人有“空間幽閉症”,不喜歡一個人呆在狹窄的地方,該不會就是被這電梯“困”出來的吧。
就在段子豪胡思亂想的時候,樑超偉的家到了。
老舊的防盜門,上面貼着手拿金鞭的秦瓊門神畫像,兩側有撕爛的對聯,只能看清楚“春常在”“財源來”等幾個大字。
樑超偉將房門打開,對身後的段子豪說:“進來吧,不過要小心阿黃---”話還沒說完,段子豪就見一隻小黃狗“汪汪”叫着跑了過來,看見他,就衝他齜牙咧嘴。
擱到平時,對付這種不懂禮貌的畜生,段子豪早沒愛心地一腳踢去,可是這是在別人家,他當然不能這樣做了,只能笑笑說:“你家阿黃很可愛,不過好像不怎麼歡迎我。”下面那隻小黃狗咬着他的褲腿,使勁地拉扯着,一邊拉扯,還一邊心有不甘地汪汪叫。
“都是我妹妹寵的,見了生人就亂叫。”樑超偉這邊剛說完,就聽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道:“老哥,你又在說我壞話!”然後就見一個模樣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從隔壁房間走了出來。
女孩個頭不高,長得清秀可愛,尤其那眼眉還有鼻子和樑超偉長得極像,不過比起樑超偉來秀氣的多,也清純的多。此時,她手裡抱着一隻公仔熊,正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段子豪,眼睛中露出很古怪的神采。
段子豪還從沒被一個小姑娘這麼狠瞧過,有些不自然地用腳踢了踢還在拉扯他褲腿的小黃狗。
小黃狗“嗷”一聲叫,就跑到了女孩腳下,然後回過頭衝着段子豪這個仇人,再次亂吠。
“阿黃乖,不要叫了,人家是客人啊,你怎麼會這麼沒禮貌呢?”女孩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小黃狗的狗頭,那小傢伙“哇嗚哇嗚”叫着,還色色地伸出舌頭舔女孩的手背。
旁邊樑超偉見此,就解釋說:“這是我妹妹,你叫她‘阿儀’就好了---”
然後樑超偉又回頭對那女孩子說道:“妹仔,他是我的好朋友,姓段,叫段子豪---快叫豪哥。”
女孩似乎很聽樑超偉的話,很乖巧地衝段子豪甜甜一笑,然後叫了一聲:“豪哥,你好!”
段子豪微微一笑,想要表示親切地伸手去摸摸對方的頭,卻想起人家可是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可不是自家那個鬼靈精怪的細佬,於是就訕然地收回了手,然後對那小女孩說道:“你叫阿儀是吧,長得好漂亮啊,上幾年級了?”
“國三,都快畢業了!”女孩眨巴眼睛看着他說道。
“她學習不太好,畢了業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學校。”樑超偉在一旁說道。
“誰說我學習不好了,是我們學校太爛,環境又不好,想要好好學習都不行!”女孩嘟着嘴,又看了段子豪一眼,生怕他對自己印象不好。
樑超偉:“你還說,今天怎麼又沒去上課?”
“人家發燒了嘛,你住在外面也不經常回來,連我生病都不知道!”女孩很生氣地說。
“發燒?”樑超偉急忙摸了摸她的腦門,卻被女孩用手打開,說道:“好啦,我吃過藥好了許多,現在早不熱了。”
“不是騙我吧?”樑超偉懷疑地問。
“騙你做什麼,哼,不信你問媽媽去。”
“媽媽呢?”
“在裡面做衣服。”
……
樑超偉的媽媽是個四十來歲的婦女,有着香港女人的樸實和善良,此刻戴着眼鏡正在踩着縫紉機做衣服。
這些衣服是她從工廠拿回來做的,按照樑超偉所說,一件衣服做好了送回去能夠賺七八塊的手工費,樑媽媽一天最少能加工十幾件,下來就是一百多塊錢,一個月就能三千多,足夠她和妹妹開銷,偶爾樑超偉還拿回來一些錢,就都被她存了起來,和很多做父母的一樣,這些錢都是兒子的“老婆本”。
見到樑超偉帶回來一個新朋友,樑媽媽感到很意外,因爲樑超偉的朋友不多,帶回家的更是屈指可數,除了那個阿星,就是這個阿豪了。
因此樑媽媽很熱情,又是拿吃的,又是拿喝的,搞得段子豪很不好意思。幸虧樑超偉招呼他進房間找那套武俠書,段子豪這才鬆了一口氣。
樑超偉的房間不大,卻很整潔,不管是牀鋪還是枕頭被子,都一塵不染,如果不是段子豪親眼所見,還以爲自己進了姑娘家的閨房。
尤其房間的牆壁上,不像一般的男生張貼的花花綠綠,不是美女,就是史泰龍,李小龍,竟然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再看那書桌上,也沒什麼好看的書籍,只是一些關於家電修理和無線電通訊的專業書;更沒有什麼流行的音樂磁帶,而是一些老粵曲和老唱片。
對此段子豪不禁唏噓,真不知道這個偉仔有什麼愛好,看起來是個很悶的人。隨即又看了一眼樑超偉那晾曬着的花褲頭,訂正,應該是一個很悶~騷的人才對。
如果說整個房間有什麼值得注意,那麼就是牀頭櫃上面擺放的一張樑超偉和妹妹,以及樑媽媽三人合影的照片。
照片上,樑媽媽左右依偎着一對子女,樑超偉十歲左右,穿着花格格揹帶褲,歪着頭,留着西瓜頭,打扮成小紳士模樣,一臉甜笑,天真模樣一覽無餘。
照片很大,夾在相框裡,另外還有一張男人的小照片,插在合影照的旁邊,顯得有些古里古怪---
樑超偉見段子豪在打量那照片,就道:“那男的是我爸爸,不過他和媽媽在我十歲的時候就離婚了。”說完這些,他就不再說話。
段子豪雖然心裡很好奇,卻知道有些東西不該隨便去問,於是就看着照片岔開話題道:“你和你妹妹那時都好小哦,不過你媽媽挺漂亮的……只是剛纔在外面她有些太熱情了,搞得我都有些招架不住。”
樑超偉訕然一笑:“我朋友少,這裡只有阿星來過……”
“那你什麼時候也去我家看看,我有一個細佬來着,人很聰明,卻很滑頭;我老爸是賣魚丸的,老媽是家庭主婦,兩人都很好,只是經常鬥嘴……”
說到家裡面有趣的事情,段子豪滔滔不絕,聽得樑超偉會心一笑。他的家庭不怎麼幸福,因此很嚮往那種幸福美滿的家庭,而從段子豪口中流出的家庭瑣事,更是他所向往的生活。
當段子豪講到老媽如何幫助老爸戒菸,老爸卻三更半夜跑到洗手間偷偷地抽時,正在翻箱倒櫃的樑超偉忽然擡頭對他說道:“書在這裡,找到了!”
“哦,是嗎,快讓我看看。”段子豪迫不及待地說。
只見樑超偉從牀底下抱出來一個厚重的紙箱子,打開一看,只見裡面用油光紙包裹着三十幾套書,雖然藏在箱子裡,又用紙包着,可是由於地板潮溼,那油光紙外面還是有了黴斑,幸虧打開外裹紙一看,那些書依然嶄新如常。
香港出版的金庸作品向來以印製精美包裝精細著稱,尤其在《天龍八部》的前面有很多難得一見的彩圖,可以說圖文並茂,怪不得前世被很多人視爲珍品而大肆收藏。
在這套書的扉頁,果然寫着金庸的簽名,除了簽名外還有印章,古色古香,充滿了文雅的味道。
“這套你就拿去吧……幸虧翻開來看看,要不然都快放發黴了!”樑超偉將那書打包遞給了段子豪。
段子豪也不客氣,拿了那套書,道了聲謝。不過心中卻是牢記欠了樑超偉一個人情。
……
離開的時候,樑媽媽熱情挽留,想要段子豪留下來吃飯,段子豪委婉拒絕了,這才離開了樑超偉家。
他這邊剛走,樑媽媽就使勁打聽段子豪的情況,樑超偉也只好撿一些自己知道的說了。
樑媽媽對段子豪的印象本來就不錯,又聽兒子對他稱讚有加,不禁更加喜歡,說以後讓他多多來。樑超偉笑着說聲知道了。
剛搞定老媽這邊,樑超偉的妹妹阿儀就神秘兮兮地湊過來,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雙眼放光地對他說:“老哥,你那個朋友長得好帥呀……”然後又補充了一句:“比你還帥。”
樑超偉笑道:“那又怎樣,你不會喜歡他吧?”
妹妹阿儀的俏臉立馬就紅了,說道:“你說什麼呀,人家只是覺得他長得帥而已,哪有說喜歡他啦。”
“你這表情可不像哦……還有,你現在的任務是學習,不要成天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樑超偉向來疼愛這個比自己小四歲的妹妹,見她發花癡忍不住教訓道。
阿儀嘟起小嘴哼了一聲:“不和你說了!”咯噔瞪,跑去了房間。
見此,樑超偉只能搖了搖頭,俗話說的好,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愁---唉,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妹仔能留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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