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凡的調查結果怎麼樣方晏不知道, 但是孟離和沈慧的緋聞已經成了上海灘新的八卦消息了。之前晚宴上沈慧對杜凡的示好簡直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可是杜凡偏偏就是郎心如鐵,當面就給了她一個下不來臺。最讓這位美人丟臉的是, 杜凡直白的表示, 他根本就不是捧她的場, 人家就是衝着別人來的, 這實在是比完全不理會她或者不來捧這個場更加明確的無視。可是這位沈小姐也不是個一般人, 轉眼就跟剛回到上海的孟離打得火熱。當然,具體情形沒人知道。
那天晚上回來之後方晏並沒有過問過這個話題。她和杜凡之間不需要這種無聊的飛醋來刺激,即使是孟離, 雖然他們不怎麼熟悉,她也相信他和沈慧不會有什麼。而且時局變化, 她並沒有那麼多心思去關注這些飛短流長。
北方的槍聲響起, 空氣裡都是緊張的氣息。沒人知道這樣歌舞昇平的日子能過多久, 而上海灘這個巨大的奢華的牌桌上,玩牌的人也開始了新的洗牌。趙文奎十分低調的接任了上海保安司令, 一下子成了這個地面上權勢最硬氣的人,這事兒非常出乎方晏的意料,但是仔細想來似乎又是有跡可循的。似乎趙書君離開家之前,趙文奎就開始心事重重的了。有過一些猜想,但是方晏沒有跟任何人提起。孟瑾走了, 圓圓成了家, 她又開始了沒朋友的日子。而杜凡, 自那天的晚宴後她已經有許久沒有見過了。
翻着杜凡叫人送來的幾本字帖, 方晏脣角勾起, 這人,看到她練字之後也學會了淘換這種東西了。說實話, 做他們那種事情的人,誰能想象他能專門去買字帖練字呢?別說他們,最近這些日子,方晏都沒辦法平心靜氣了。
再翻過飯廳桌上的報紙時,方晏忽然坐直了身子。果然還是出事了。陳氏麪粉廠的事情過去沒有多久,陳家二爺手裡的紡織廠又出了大事。這次是人命案子。廠子裡死了人,陳家義直接被巡捕房帶走了,這件事情可就大了。雖然工廠的日常經營都是陳家兄弟來做,可是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只怕杜凡也是要插手的。想到其中的關係和利害,方晏換了衣服準備去碼頭上找人問清楚,雖然她心裡跟外祖父的感情仍然生疏,可她的外祖父現在今非昔比,如果有什麼爲難的,也許她也可以借力了。
今天她的運氣不錯,到碼頭的時候正好看到小山在跟一羣人指點着什麼。也許這個時候滿臉嚴肅甚至帶着些戾氣的人才是小山真正的樣子,再看看他手下的人,雖然方晏不懂得他們的規矩,她也看得出,這裡的氣氛並不平和,幾乎可以說是劍拔弩張了。據說之前被他們卡住的貨到現在還沒放過,那貨主不肯放棄,兩方一直在對峙着。別看孟離幾乎天天都是佳人有約,可這碼頭上一直也沒放鬆過。方晏想了想,便往前走了兩步,刻意引起了巡視的人的注意。
果然有人盯住了她,她也不故弄玄虛,直接報上名字要見小山。方晏知道這些人應對的速度,所以並不直接大聲喊人,她雖然不聰明沒有道上的經驗,可她絕不會給人添麻煩。然而有些意外的是,那人聽了她的名字,竟然馬上低下頭,十分恭敬的把她讓到巡邏圈的裡面,而且叫了人去報信。
遠處的小山很快就趕了過來,又恢復成了她最常見到的笑嘻嘻的樣子,不過大約是成了婚,總是像個大人了,他老遠就笑:“晏小姐怎麼提前也不說一聲,我接你去啊。”
“我怕給你們添麻煩嘛。”方晏笑道,“你們這裡不是有正事要做的嘛。再說,你的人很幫忙啊。”
“什麼幫忙,他們那不是應該的嘛。”小山眨眨眼,“三爺巴不得你給他添麻煩呢,這幫兔崽子哪個敢不聽你的。”
方晏覺得小山這也太誇張了,便沒好氣的道:“你胡說什麼呢?是不是圓圓最近沒揍你?”
小山誇張的作揖:“可是沒有的事兒,我家圓圓好着呢。晏小姐你不知道,你護着三爺,三爺的弟兄們當然聽你的了,這都是應當應分的。”
這個,不是光榮的歷史吧?方晏有點臉紅,便不說這些,她問:“我怎麼看着挺緊張的,三爺也在這嗎?”
“是緊張,不過且還用不着三爺坐鎮呢。”小山引着她進了碼頭邊的貨倉,這裡是他們臨時休息的地方,招呼方晏坐了,才說:“這地方簡陋,你先將就着,我叫人去找三爺了。我聽圓圓說了,你現在是千金大小姐了,來一回不容易,三爺肯定一會兒就過來。”
說是“一會兒”,還真的就是一會兒。杜凡來得很快。方晏覺得只是在貨倉裡小坐了一會兒,就從窗戶裡看到了杜凡的身影。他步子邁得很大,雖然不是在跑着,可是幾步就進來了。
手下的人很有眼力的退了出去,方晏站起來,迎着他問:“你來了,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杜凡的臉色並不好,身上有淡淡的煙味兒,隨着他的靠近,那種他特有的氣息便籠罩住方晏。他搖頭道:“不會,你怎麼可能是麻煩。不過現在跟以前不同了,你出門可方便嗎?”
“能有什麼不同?”方晏伸手拉住杜凡的風衣下襬,垂了眼把玩着,“我姥爺並沒有管我,只是我知道你現在只怕是很忙的,怕給你添麻煩,你知道我幫不到你,還要你來保護我。”
杜凡搖頭,捧起她的手握在手心裡暖着:“不說這個。這裡的事情我應付得來,你今天是有事吧?”
方晏便問:“我看了報紙,實在是擔心得很,紡織廠的事,會不會很麻煩?你……”
“就知道你一定擔心了。”杜凡微笑,“不瞞你,這事是很麻煩,二哥已經被抓走了。”
方晏大吃一驚,猛地擡頭,“抓走?”
杜凡點頭,低聲道:“我沒看報紙,不過我想這種內情應該是沒有被報出來的。紡織廠的布出了大問題,一過水就極容易被撕裂。最重要的是,這批布料是軍需。二哥急了,去廠裡找了他新聘來的專家質問,結果他剛走,那人就死了。”
方晏就是再不懂商場上的事,也知道這其中一定有問題,而且顯然這個局就是要坑陳氏的。她壓下心中的驚駭,問:“那你們怎麼辦?我想這樣的事出了,你是一定要插手的吧。”
杜凡點點頭:“雖然明面上這些生意都不歸我管,但是出了這樣的事情,我是要幫忙的。”
“人是巡捕房帶走的?”方晏問。
杜凡道:“這事情那個姓齊的早就插手了,他在裡面到底起什麼作用還不好說,不過恐怕他所圖不小。我和大哥去找過他,結果他不見我們。”
方晏皺眉:“那他們有什麼好處呢?”
“好處,暫時還沒看出來,不過,這事情恐怕跟你也有關係。”杜凡忽然看着方晏道,“那批布的訂單是你外祖父親自批過的,只怕這髒水他也要沾上了。”
方晏抿脣:“那我回去跟他說說,總要有個防範纔是。你說他能不能幫到你們?”
“他們應該不敢對你外祖父動手,不過是想有個把柄罷了。”杜凡想了一會兒,道,“你跟他說說也好,他未必不知道這事情,不過你提醒他些總是好的。不需要他出面幫我們,那樣很可能就如了他們的意了。”
方晏苦笑:“我可真是拖後腿的人啊,先是你,現在連外祖父也連累了。”
杜凡摸摸她的頭,溫柔的笑:“傻姑娘,哪有你想的這麼嚴重。我也好,你外祖父也好,哪是那麼容易算計的,連累不連累的就更提不到了。你就好好的做趙司令的外孫女和杜三爺的心上人就行了。”
不論事情究竟有多嚴重,杜凡安好無恙,方晏就放了大半的心。大約人都是自私的吧,方晏自嘲的笑笑,能真正關心的不過那麼寥寥幾個人罷了。回到家,方晏便把事情跟趙文奎介紹了一遍,包括杜凡關於有人想拉下趙文奎的猜想也說了。
但是趙文奎是什麼人,這麼一個並不高深但是又十分狠辣的局幾乎是一眼就被他看透了。他聽了方晏的話,神情並沒有大的波動,只是看上去很隨意的問:“杜凡讓你來告訴我的?”
方晏點頭,又搖頭:“他沒有明確說讓我轉告您,只是跟我說了,我想也許您應該知道。”
趙文奎道:“行了,我都知道了,這事情還沒完,再等等看。”
果然是還沒完,次日方晏就收到了王家送到趙宅的請柬。其實是很突兀的,畢竟方晏和王瑞嬌在碼頭上大打出手的一幕並不低調,但是王家愣是直接在請柬裡寫上了希望方晏的到場“能解決陳趙兩家的一些煩擾”的字樣,讓方晏拒絕不得。
想了想,方晏把事情告訴了來家裡幫趙文奎取文件的李馳野,因爲知道今天趙文奎有一場重要的會議,她也不去煩他,只讓李馳野方便的時候轉告一聲,讓趙文奎心中有數即可。
“晏晏,這有些不妥。”李馳野最近似乎也很忙碌,許久難得在家中見到人了。聽了方晏的話,他猶豫了一下。
方晏道:“我知道,不過他們應該不會對我怎麼樣,外祖父還在呢。而且,陳家會有人去的,他們會照應我。”
李馳野皺皺眉,才問:“那個杜先生跟你……”
方晏忽然綻開一個笑顏:“杜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