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雨農滿意地離開總統宋庭榮的辦公室。
這時，剛剛結束對羅士琳調查的羅孝琛正好與她遇上。羅孝琛“啪”地一聲，向她立正行禮。
戴雨農也禮貌地立正回敬注目禮。
其實按照政府部門約定俗成的官場規矩，她這個部長級官員完全可以不必理會只是上尉軍銜的羅孝琛。不過她之所以這麼做顯然是有意爲之。
羅孝琛不失時機地主動打招呼。“戴主任您好，我有幾個問題，希望能得到您的指點。”
“指點不敢。十六點我有空，羅上尉可以直接到辦公室找我談談。”戴雨農大方地說。
“感謝戴主任撥冗賜教。”羅孝琛感激地說。
“你客氣，羅上尉。”戴雨農平靜地走開。
“戴主任您慢走。”羅孝琛側身恭敬地向戴雨農鞠躬送別。
見了宋庭榮，一番禮儀後，羅孝琛便報告了自己對羅士琳的調查詳情，並且做出了結論：“長官，從剛纔的情況來看，羅士琳跟趙立光的緊密聯繫極有可能是針對您的。”
“趙立光？他爲什麼要針對我？我跟他關係那麼鐵，他竟然……”宋庭榮十分迷惑。
參議員趙立光是現在參議院裡星際統一陣線的黨團召集人，在黨內的位置僅次於擁有總統光環加持的宋庭榮。
他與宋庭榮還屬於同一派系，之前的關係也非常好，政見也基本一致，世人都以爲他們兩人是鐵桿的政治盟友。所以羅孝琛的結論讓宋庭榮感到不解甚至懷疑。
但是跳脫宋庭榮自身的侷限，以旁人眼光來考察，就不難理解趙立光要搞宋庭榮了。
所謂盟友，本質上就是利益共同體，政治上的盟友更是如此。
趙立光能一路與宋庭榮“肝膽相照”、“榮辱與共”，那是因爲兩人能獲得共同的權力，爲背後的利益集團攫取足夠豐厚的利益。
但是，宋庭榮上臺後一系列的戰爭政策可謂輸得灰頭土臉，就連僥倖打贏的“埃癸斯”行星會戰，也因爲被姜子鉞和他的“鄭和”艦隊大肆遊擊聯邦腹地而失去勝利的光彩。
所以在趙立光這種雄心勃勃的政客看來，宋庭榮執政的能力已經不行了，需要換個更有本事的人——比如趙立光自己——來取代他。
這不僅是黨內的許多人的共識，更是其背後利益集團的意識。比如樹大根深的金銅鑼家族首領羅士琳。
一個戰場上接連失敗，甚至國土都守不住的總統，不僅令國民厭惡，更是令利益集團利益受損。
畢竟英仙星際聯邦是一個正常的強國，她的統治階級和利益集團，對國民的剝削與奴役是需要依託一個安定穩固的環境。接連的軍事失敗只會讓他們的財富和奴隸不可逆轉地被消耗掉。
當然，即使換成失敗國家裡的買辦階級，軍事失敗也是極爲不利的因素。
因此，無論是黨內的政治競爭，還是背後的利益衝突，宋庭榮只剩下倒臺滾蛋一條道了。只是以何種形勢離開總統府，就還要等待歷史的解答。
在野黨自由與民主聯盟雖然發起過彈劾宋庭榮的動議，不過政黨大義面前，趙立光和他的同夥還是成功挫敗在野黨的圖謀。彈劾下臺這一形式，短期內宋庭榮倒不是很擔心。
宋庭榮口中的“政變鬧劇”，也即羅博和布隆伯格發動的政變，算作宋庭榮下臺另一種形式的“預演”。
被推翻下臺，是風險極大和顏面大失的可怕後果。好在多方角力，最後讓羅博和布隆伯格政變成爲有驚無險的“鬧劇”。
宋庭榮內心多少也是明白自己目前的窘境。基於對窮途末路的認識，出於對自身事後的保險考慮，他與戴雨農等多方勢力達成妥協，低調處理政變的善後工作。而且也承認羅博與姜子鉞簽訂《停火備忘錄》，維持兩國有限的和平，並公開宣稱向國會辭職和舉行新大選。
作爲手下，也作爲算是部分主動地捲入政治鬥爭漩渦當中的羅孝琛，要比宋庭榮看得更清楚。但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選擇馬上逃離宋庭榮這艘即將沉沒的船。
在他眼中，宋庭榮也並非全無鬥志。
雖然宋庭榮公開宣佈要辭職，要舉行新大選，可是他並沒有迅速行動，明顯是嘴上拖住反對派和民衆，手上加緊佈局。
當然羅孝琛也不是死心塌地要跟着宋庭榮，他在等待和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
針對宋庭榮的疑惑，羅孝琛分析道：“長官，趙立光顯然是想取代您的位置。但是如果與反對黨合作對你進行彈劾的話，黨內一關根本過不了，而且弄不好重新大選，星際統一陣線也不一定能勝出。但是如果藉助羅博和布隆伯格的以下犯上，將您置於危險的位置，按照法律和制度，他就可以不經選舉以代總統身份上位。”
“嗯，你說得對，他這是要借刀殺人！”宋庭榮惡狠狠地說道。不過他現在對趙立光也只能是無可奈何。因此，氣憤過後，還是隻能輕輕嘆息道，“唉，可恨現也治不了這些狼子野心。”
羅孝琛也理解宋庭榮現在的處境和內心。所謂“牆倒衆人推”，眼下的宋庭榮看着風光，失敗政變，重登大位，可實際上已近乎孤家寡人。
但羅孝琛並沒有放棄，他獻言道：“長官，戴雨農主任當時可是親自帶人到莊園接應您，我建議您向她……”
“向她什麼！？”宋庭榮不悅地叫道，“就在剛纔她還威脅我，逼我答應放羅博一馬。這種老特務我一早都想幹掉，可也是最不好對付的。”
“可是她在關鍵時刻出手，並且不是服務於任何一方，算是客觀公正，這對您來說可是有事實上的好處的。我認爲，她還是可以爭取的。”羅孝琛堅持己見，態度也沒有之前那麼畢恭畢敬。
“爭取什麼？怎麼爭取？難道要我跪着央求她：雨農大妹子，求求你，看在聯邦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宋庭榮臉叫嚷的同時，臉色因爲憤懣而漲得通紅。
羅孝琛看着自己效忠的上司如此失態，無奈地搖了搖頭，但還是堅持勸說。
“長官，您要明白。羅博和布隆伯格只不過是被人推到前臺的角色，他們背後的大佬還藏得好好的。不止這些，還有黨團內部，像羅士琳、趙立光這些人，都要把您推下去。下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都是心狠手辣的大魔頭。看看布隆伯格將軍被心機梗塞，羅博被髮瘋，保不好您……您要爭取一個最穩妥的結局，戴雨農主任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宋庭榮沒有馬上回應，整個人靠在椅子靠背上，顯得無力與虛弱，或許是因爲剛纔的憤怒，或許是真的感到心力交瘁。
羅孝琛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總統，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總統的辦公室裡陷入了沉默。
良久，羅孝琛纔打破沉默，提議道：“如果您允許，我願意去見戴雨農，試探她的意思。最高的目標是讓她繼續支持您當總統，最低的目標是就算您必須辭職，也能確保您的安全。您看怎麼樣？”
宋庭榮搖搖頭。“讓她繼續支持我當總統，就別想了。她要是願意支持，羅博和布隆伯格也不可能發動政變。沒有她的人配合，羅博他們根本不可能成事。至於說讓我辭職，讓她保障我的安全，我看也沒必要。只要下臺了，我認爲自己根本就不能威脅到誰，自然也不值 得有誰來威脅我。”
“我還是建議您允許我去試探她一下。”羅孝琛擺出一副堅持己見的樣子。
宋庭榮發出一聲冷笑，盯着羅孝琛說：“你是想借機去勾結她吧。我這個總統被羅博他們這麼一折騰，也快走到盡頭了。你找準機會想跳開就直說吧，羅孝琛。”
羅孝琛的反應卻是很平靜，似乎早就料到宋庭榮會這麼看待他。他鎮定地進行辯解，“我想勾結她的話，不用跟您說這麼多，直接跑到她那裡跪添不就行了？作爲您的副官，只要您沒有解除我的職務，我就會盡忠下去。至於您對我的懷疑，那是您自個兒的事。”
宋庭榮臉上浮現出後悔的表情。有些話講出來，必定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特別是在這種令人絕望的困窘時期。因此，再講什麼也似乎也無濟於事。
猶豫了許久，宋庭榮才緩緩開口，“那就按你說的去做吧。”
“是，長官。”羅孝琛高聲迴應。
“沒有別的事你就先回去吧。”宋庭榮有氣無力地朝羅孝琛擺擺手。
“是，長官。再見，長官。”羅孝琛朝宋庭榮恭恭敬敬地行了軍禮，便快步退出總統辦公室。
羅孝琛離開後，宋庭榮卻倍感失落與絕望，盯着緊閉的大門發呆。
過了很久，門又被打開，進來的是一位端莊美麗的女子。
“庭榮。”他的妻子宋康亞菡，微笑着親切地呼喚着他。
“亞菡！”宋庭榮失聲叫道，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與妻子緊緊相擁。
“庭榮，我回來晚了，這些天你瘦了。”宋康亞菡熱淚盈眶。
“不打緊。”宋庭榮搖着頭說，“你回來了就好，一切都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