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單人單車的走得快,這會兒欽差儀仗還沒到,他們抄着小路走,倒是提前就到了。
總督府衙今日正門大開,一干衙署官員和差役都齊齊立在門口等着迎接欽差大人。
郭文鶯在府門前直接下了馬車,剛要進門便被人攔住,一個官員笑着迎上來,“這位小姐,總督大人馬上就到,小姐有什麼事可等大人到了可遞帖子請見。”
郭文鶯睃了他一眼,這純粹是胡扯,她要真只是某個官家千金,能遞帖子見到總督才奇了怪了.
忽悠她?真當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妞啊?
她挑了挑眉,“我是總督大人的親眷行不行?不會連親眷都不能進吧?”
那官員一聽,忙道:“您請,您請。”
看着郭文鶯邁步走進去,他忽然輕“咦”一聲,“總督大人不是女人嗎?哪裡來的親眷?”
他自在那兒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郭文鶯也不管她,顧自進了總督衙署。
剛纔進來走的是側門,這會兒卻是直接從正門而入,她也不顧周圍投來的目光,倒是直接進了衙署大堂。然後大馬金刀的往堂上一座,真是好一副爺們的豪爽樣。
這會兒總督儀仗已經到了,在府門前壓轎,張明長、盧一鈺帶着一干官員走了進去。路唯新在後面整軍,稍後才能跟來。
那些等在府門前的人還在等總督下轎呢,可瞪眼看了半天也沒見有人下來,問了才知道,總督大人早就進去了。
一干人這才着急忙慌的往裡跑。
郭文鶯在大堂坐了一會兒,才見張明長和盧一鈺進來,她微微頷首,“你們來得正好,總督衙署各項公務要儘快學起來。”隨後又道:“叫衙署的各位進來拜見吧。”
有人捧上官服和官印,郭文鶯到後面換上,再出來時已經是滿面嚴肅,一身官威了。
隨後一干官員上堂行禮,那把她放進來的小官早就嚇得有點發傻了。
郭文鶯叫他們起來,接着讓人把行轅師爺找來,這人對此處很瞭解,以後如何開展工作,還得聽一聽師爺的。
那是一個撅着山羊鬍子的中年人,標準紹興師爺的打扮,是烏那圖的隨行師爺,跟着他有十幾年了。
這師爺一見郭文鶯便覺一怔,這一早上兩人就在總督府裡照過三面,他居然眼拙的沒看出來這就是總督大人。
心裡一陣發虛,忙行禮,“見過大人。”
郭文鶯也沒難爲他,只問了幾句總督府的日常事,隨後把他叫到後廳,問及那夜索大人死的情況。
烏那圖是死在自己臥室裡的,在出事的前幾夜,有人送了索大人一個美豔的侍女。本來烏那圖也沒在意,誰知那一晚喝多了酒,也不知怎麼的,突然來了興致,正巧那侍女來送茶,就把她推上了牀。
***好,誰也沒放在心上,第二日大人起晚了,也只當是美人在抱,被勾住褲腰。可誰想到了中午,還不見大人起來,有人大着膽子在外面叫了幾聲,沒有迴應,這才意識到可能出事了。
隨後有人撞開房間,發現索大人已經躺在牀上,斷氣身亡了。
仵作驗屍,說是被人以極爲細薄的兵器割斷喉嚨而死,而最有嫌疑的就是那個被送來的侍女。此時她已經不知所蹤。
侍女名叫春宵,確實長得明豔動人,而爲總督大人獻美的經歷大人已經看押在大牢裡。經審問,他自稱也是意外得了這麼個美人,看總督大人孤身在外,沒帶女眷,便把獻上春宵以求得大人歡心。沒想到卻出了這等事。
師爺說着又道:“目前那經歷還在牢裡押着,已經判了秋後問斬了,至於那春宵派了許多人去找,尋了許多日也沒找到人。”
自來喝酒誤事,再加上美人有毒,男人褲腰帶鬆點,就沒啥好事了。也難爲烏那圖也是個殺將,竟然叫一個女人給殺了。
郭文鶯道:“可有畫影圖形?”
董師爺叫人把畫影圖形拿來,圖上畫着一個形態妖嬈的女子,果然很有幾分姿色。
郭文鶯看了半晌,眉頭皺了皺,叫人把路唯新請來,問道:“唯子,你看看這女人?”
路唯新看了半天,“長得挺一般的啊,還沒你好看呢。”
郭文鶯道:“誰跟你說這個,你看這女子眼熟不?”
路唯新又看了看,“好像是在哪兒見過。”他歪着頭想了半天,“這是不是咱們原來在江太平府裡看到那丫頭,她拿刀要殺你,把你追的狼狽不堪。”
郭文鶯點頭,“確實看着有點像,那丫頭是月館出來,就可能是江太平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是江太平殺了烏那圖?”
“不過也不一定,那本來就是專門培養出來的殺手,不排除被別人僱的可能,不過這人肯定和江太平有些千絲萬縷的關係。”
說到底這東南一處還是在別人的掌控致之中,無非是從前在明,現在在暗罷了。
此事一時半會兒很難有定論,已經交給福州知府蔣貿去查了。郭文鶯又覺不放心,讓人把張明長叫來,讓他協同蔣貿一追查烏那圖的兇手。朝廷死了一二品大員,不能就這麼算了,且看什麼時候能查出消息來吧。
郭文鶯隨後又問了董師爺一些事,這個董師爺看着人還不錯,也不像奸邪之人,左右總督府裡也沒師爺,郭文鶯便把他留下了,讓他調理一些總督府瑣碎之事,協調一下關係,寫寫奏章什麼的,還是能辦的。
衙署的事務暫時由張明長和盧一鈺代爲處理,又讓人把杭州知州杜凌雲調了過來,在總督府裡做個經歷,雖然同樣是六品,可經歷之職可比知州強的不是一星半點。
都安排好了,次日便是宴請之日。
一早郭文鶯就叫人擡了口棺材放在總督府門前,她讓路唯新找個滲人的兵器來擺出來鎮宅,沒想到路唯新從哪兒給找了一口鍘刀來。也不知是鍘過豬草還是鍘過什麼,上面還有一層鐵鏽,叫人打磨了半天才光亮了。
五百一十八章 請客
張強和皮小三把鍘刀擡過來給郭文鶯看看,“頭兒,你瞧瞧行了不,雖然是不大好看,不過瞅着還挺唬人的。”
郭文鶯瞅了瞅,勉強看得過去吧,就叫人先放到後面,等人都來了再說。別人也不知她這要唱一出什麼戲,不過她說什麼是什麼,都照她說的佈置了。
總督府請客,哪個敢遲到,這還沒到點呢,總督府門前就已經停滿了轎子,昨天那些在城門口被拒的官員,一個個都到了,有穿着官服的,也有沒穿官服的,大都是一身錦衣,捯飭的鮮鮮亮亮的。
雖然對這位總督大人,打心眼裡都有幾分輕蔑,但大面上還得過得過得去,不看僧面看佛面,誰讓人家得了寵,上面有皇上給撐着腰呢。
一幫官員下了轎,在門口寒暄了幾句,一擡眼看見門前停放着一口棺材,不由暗道一聲“晦氣”,今天是個大吉大利的好日子,萬事皆宜,怎麼出門碰見這麼晦氣的東西
有人問道:“這是誰啊?怎麼往門前停着這麼口棺材啊?還不叫人搬走。”
有人扥扥他的袖子,“年兄莫要高聲,這可能是總督大人放的,或許是府裡有什麼喪事。”
要辦喪事還請客,這不是要衝撞了嗎?
誰也鬧不清怎麼回事,可是誰也不敢問啊。
總督府的側門開着呢,一幫人進到裡面,這會兒院子裡已經站了不少人了。
蔣貿來得早,今天幾乎是第一個來的,看見沒人就在院子裡等着,後來三三兩兩都來到了,也沒人請他們進去奉茶,便也只能在外面站着。
他看見盧俊延往這邊,望過去見禮,低聲問道:“叔父,今天這是要怎麼着啊?”
盧俊延往四處看看,見沒人注意他們小聲道:“我哪兒知道去,那丫頭做事我也摸不透,總歸是看着就是了。不過還是小心點別惹事,真要把她惹惱了,六親不認。”
想到在來的路上,她對自己翻臉時的樣子,不禁搖了搖頭,他這個當舅舅的會怕外甥女,說出去誰信啊。
過了一會兒行轅的烏師爺從前面院子裡出來,對各位大人作了個揖,笑道:“諸位,諸位,咱們大人請諸位進前廳赴宴,都請吧。”
他在前面引路,一干人都跟着他拐過彎角往後面走。
這地方是曾經江太平在此宴客的水榭,來了這麼多官員,就算總督府再大,也沒那麼大的廳,根本坐不下,便都搬到水榭來了。
此時沿着長廊,擺了許多張桌子,這裡五步一座樓,十步一個閣,走廊如綢帶般縈迴,牙齒般排列的飛檐像鳥嘴向高處啄着,當真是一處好精緻。
董師爺安排這些人落了座,衆人在一起開始討論吃什麼好菜好飯,總督大人請客,那必然是奇珍佳味的。
宴席設在行轅後園內,那裡有一片湖水,湖中種植許多荷花,胭脂雪瘦,婀娜生姿、爭芳鬥豔,那一朵朵荷花,如同粉色、白色蝴蝶在風中搖曳,景色極美。
此時湖邊擺上了幾桌酒席,一輪明月高高掛在空中,輕薄的紗一樣的清淡月光灑在湖面上,顯得很是舒暢安逸。在湖邊喝幾杯小酒,聽幾首小曲,再賞一賞美花,真是人生之幸事。尤其夏日夜晚,涼風徐徐吹來,把那一池花吹開,香氣瀰漫到府裡的每一個角落,真是沁人心扉。
總督大人宴請,沒人敢不賞臉的,酉時未到幾乎所有官員都到齊了。此刻欽差大人還沒駕臨,一干官員們等的不耐,便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所談的都是這新任欽差,猜測他在此設宴的含義。
有不瞭解郭文鶯的,大讚總督大人是熱情好客之人,有的則覺得她是有意向閩浙官員示好。只有少數幾個官員坐在椅子上一句不說,也不知是在郭文鶯手裡吃過虧,還是怎的。
郭文鶯其實早就到水榭了,卻不急着出來,躲在湖邊的假山後偷瞧這些人在說什麼。
她讓盧一鈺把這些人的反應都記下來,哪個對她是什麼態度全寫下來,到時候好逐個突破。正所謂知己知彼方百戰不殆,她是讀的書不多,但孫子兵法最精華的部分卻是無師自通的。
故意拖延了好一會兒,那些官員等的實在不耐煩了,沒有酒就算了,連口茶水都沒有,讓一幫人坐在這兒等着喝風嗎?不少人都鼓譟起來,還有的低聲議論總督太過無禮。架子怎那般的大?
郭文鶯見時候差不多了,才走出去,對着衆官員們一抱拳,“諸位,諸位大人,本官爲諸位大人精心準備美食“珍珠翡翠白玉湯”,來遲一步,還請諸位大人見諒。”
她這麼一客氣,誰也好意思說什麼,都回禮道:“總督大人客氣了。”
郭文鶯落了座,吩咐人上酒上菜。
總督大人的鈞令下來,這會兒廚房裡的人可犯了愁了。
一堆廚子瞅着眼前這鍋湯,心裡直犯嘀咕,說什麼珍珠翡翠白玉湯,還不就是餿豆腐弄點爛了的白菜葉子,再扔點糊了的米飯粒進去。擱在大鍋裡一熬都是餿的,都是平時餵豬的東西,豬都不吃,竟然拿來大宴滿省官員,也不知這位總督大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一幫人圍着竊竊私語,“你說這玩意能吃嗎?”
“誰知道啊,反正不是咱們吃。”
“快點,端出去,端出去,實在太薰得慌了。”
第一道端上來的就是酒水,說是酒水還真是……水,一碗白水而已,也不是燒開了的水,不過是直接從湖裡打上來的水,有的上面還飄着細小的水藻呢。
至於菜,那絕對是大菜,只不過是所有大菜的混合物。酒樓裡吃剩下的,混合而成的泔水大雜燴,一般都放在各大酒樓的後巷子裡,都是乞丐們拿來吃的。可就是這些東西,外頭的災民們現在也吃不到,樹葉樹皮都啃光了,只能飢餓疾病而死。
這些官員大都在南方爲官,平日裡吃喝都極盡講究,一個腦滿腸肥的,哪吃過這種東西,頓時薰得差點吐出來。
郭文鶯心裡早憋了火,她這些時日對這兩省的官員分外惱恨,一個個吃人飯不拉人屎的,有他們在,這東南的風氣也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