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溢緊緊抿着嘴，沒有說話。
冷藏是很成熟的技術了，之前地球環境惡化的時候，人類經歷過一個冷藏時代，冷藏了五十年來等待地球生態恢復。
不過現在要冷藏幾百年，這個時間跨度太驚人了，哪怕他是見過世面的人物，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做出選擇。
幾百年之後，人類社會變成什麼樣子了？他認識的那些人，他的朋友們，組織裡的兄弟們，還能活着嗎？
是不是從冷藏庫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有認識的人了？
似乎看出了黃溢的猶豫，黃沙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這只是我們的猜測而已，你不用害怕，量子戰體技術成熟之後，你們可以探索那個真實的宇宙，或許能夠發現一些之前只存在於想象中的事物，例如修煉的能力，可以提升壽命也說不準。或許你不需要冷藏也能活這麼久，冷藏技術只是我們目前最好的手段而已，但未來是在不斷變化的，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
黃溢點了點頭，總算放鬆了一些。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那個湖心亭，一隻黑貓正趴在地上，懶洋洋地睡覺，看見他們到來，只是微微擡頭看了一會，甩了一下尾巴，又繼續睡覺了。
石桌上放着一根釣魚竿，黃沙先生忽然轉頭看了利劍一眼，微微笑了笑。
他拿起釣魚竿，上了餌，來到欄杆前，用力甩了出去，釣起了魚。
黃溢感覺到黃沙先生和利劍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些詭異，但不好開口詢問，只能默默站在後面等着黃沙先生開口。
過了一會，黃沙先生終於開口了：“殺神，我要和你談論一個終極話題，上次，你問過我虛擬世界的真實目的，我給了你一部分真相。但是還有一部分我當時沒說，這纔是我今天要告訴你的事情。”
黃溢心中一凜，他終於要接觸那個驚天秘密了，他和利劍即將要做出某種選擇。
黃沙先生繼續道：“你還記得嗎？上次我問過你一個問題——你覺得，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或者說，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幻？當時我讓你回去好好思考，你現在思考得怎麼樣了？”
黃溢抿着嘴脣，只覺得這個問題依舊難以回答，最終搖了搖頭：“我說不上來，但我能夠憑藉直覺去分辨。”
黃沙先生臉色一正，道：“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個全世界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你和利劍需要判斷這個秘密是真的還是假的，之後，你們要做出一個選擇。你們的判斷與選擇，將直接影響我們對你們的安排。當然，我已經知道利劍的選擇了，現在我只要是想聽聽你的判斷。”
“哦？你說！”黃溢頓時屏住了呼吸，連眼睛都不敢眨。
黃沙先生抿了抿嘴，緩緩吐出了一句話——
“其實，現實世界也是一個虛擬世界！”
空氣突然安靜。
一陣清風吹來，吹動湖水泛起漣漪，荷花搖曳。
“什麼？”黃溢愣了一會之後，終於緩過神來，目瞪口呆地盯着黃沙先生。
黃沙先生笑了笑：“你是如何區分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的？”
黃溢平息了一下震驚的內心，嚥了咽喉嚨，道：“這個一眼就能看出來！兩個世界完全不同，虛擬世界裡有巨龍，有魔法，有七大魔王，可以飛天遁地，可以一拳打爆星球，擁有各種天馬行空的奇幻事物；而現實世界是充滿科技感的高樓大廈，汽車商業街，一切都是真的，不能有離譜的事情。”
黃沙先生搖了搖頭：“我們完全可以把虛擬世界做成現實世界的樣子，比如你們英雄公會的龍都，我們可以把它變成高樓大廈的模樣，到處都是商業街，到處都是小汽車，再把那些毀天滅地的奇幻技能都刪掉。你還記得你三轉試煉的時候嗎？你當時去的那個場景就是一個現實世界，你進入了一百多年前的網吧，見到了《傳奇》、《魔獸世界》這些一百多年前的遊戲。只要我們願意，完全可以把虛擬世界也做成現代的模樣，你還怎麼分辨這是不是虛擬世界呢？”
“虛擬世界有系統提示！”黃溢繼續說道。
“系統提示也是我們設置的，我們可以取消任何系統提示。”
黃溢想了想，道：“虛擬世界沒有生理需求，但現實世界要吃飯喝水上廁所。”
“冷藏的人也不需要吃飯喝水上廁所。”黃沙先生微微一笑。
“虛擬世界中死了可以復活，但現實世界死了不能復活。”
“誰說現實世界死了不能復活？你不就復活了嗎？”黃沙先生反問道。
“那是因爲你們有復活手術，是因爲醫學手段而復活的。”黃溢辯駁道。
“復活手術只有時代公司掌控，沒有任何人見過復活手術的實施過程，你怎麼知道這是真的？也許復活手術只是一個象徵性的儀式，實際上沒什麼用呢？”
“可是，我們自由組織死亡過這麼多人，這都是真真切切地死亡。”
“你可以理解爲，他們的數據被系統抹除了。”黃沙先生平靜地說道。
黃溢頓時啞口，不由轉頭看了看利劍。
但利劍始終一言不發，果然是一副已經做出過判斷與選擇的模樣。
“殺神，你聽過‘缸中之腦’的假說嗎？”黃沙先生笑了笑，望了望湖對面的圍牆，“這個假說，是一百多年前提出來的：假設你的大腦被一個邪惡的科學家取出來，放在一個玻璃缸裡面，用營養液浸泡着，保持存活狀態。然後用一臺電腦連接你的大腦，輸入各種生物信號，讓你擁有觸覺、味覺、知覺、嗅覺等等各種真實的感覺，你會認爲自己是一個真正的人，活在真正的世界中，此刻你正在和朋友喝酒聊天，正在電影院看電影，正在聽時代公司總裁黃沙先生說一個名叫‘缸中之腦’的荒謬故事，正在拿着手機看一本名叫《英雄監獄》的小說，正在呼吸，正在心跳，正在眨眼……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你要如何判斷自己不是處於這種狀態之中？”
黃溢咬着嘴脣想了一會，卻想不出什麼方法，不由問道：“那要怎麼判斷？”
“這就是我剛剛問你的問題，你如何判斷現實世界是不是一個虛擬世界？我們的虛擬技術，已經達到‘缸中之腦’的程度了，可以給全世界的人輸入觸覺、嗅覺、聽覺等各種生物信號，讓他們按照我們的設想去生活，我們可以創造他們的人生，我們可以決定他們發生什麼，遇見什麼，怎樣度過這一生。你應該知道，第一代虛擬世界《希望》，是冷藏時期的產物。數十年前，因爲全球環境惡化，全世界除了少部分人之外，其餘所有人都進入了冷藏庫，以意識生存在虛擬世界，一直持續到50年之後的2109年，全球冷藏庫被打開，人們重新回到了現實世界。”
黃沙先生頓了頓，繼續說道：“有這樣一種假設！其實2109年，全球的冷藏庫根本沒有打開過，人們並沒有結束冷藏，仍舊以意識生存在虛擬世界。只不過我們創造了一個名爲‘現實世界’的虛擬世界，讓全世界人經歷了一遍從冷藏庫甦醒的虛幻過程，讓他們認爲自己已經離開冷藏庫，回到了現實世界，從此在現實世界裡學習、戀愛、上班、結婚、生子、老去、死亡。當然，這個所謂的‘現實世界’中，還嵌套着一個你們稱之爲‘第二世界’的次級虛擬世界，讓你們認爲‘第二世界’纔是虛擬世界，而現實世界就是真實世界。”
黃溢皺起了眉頭，道：“你是說，冷藏的人就像處在一層層夢境裡面一樣，現實世界只是另一層夢境？”
“可以這麼比喻！只不過這個夢永遠不會真正醒來，或者說，你無法判斷自己有沒有醒來。這樣一來，就能解釋你之前困惑的那個問題——爲什麼魔族對第二世界發動如此重大的浩劫，玩家們辛辛苦苦建造的城市遭受破壞，虛擬財產遭受重大損失，波及到現實世界的金融層面，引發經濟危機，造成社會動亂，而時代公司卻沒有干涉？因爲現實世界本身就是假的，所以無論發什麼什麼動盪都沒有關係，真正的人們還呆在冷藏庫裡。”
黃溢搖了搖頭：“我並沒有經歷那個全球冷藏時代，自由組織的人告訴我，我的父母是極少數留在冷藏庫外的人。我是在外面的世界出生長大的。”
“看來你還沒有真正理解我說的話。”黃沙先生搖了搖頭，“你有沒有想過，自由組織也是假的？玫瑰監獄也是假的？你的人生是我們在虛擬世界裡設計出來的？”
黃溢驚了驚，一言不發，思考着那個可能性。
黃沙先生盯着黃溢，繼續道：“剛剛我們討論完了世界的真假，接下來再討論一下人的真假——你如何分辨什麼是NPC，什麼是玩家？”
黃溢深吸一口氣，道：“NPC是虛擬的數據，玩家是真實存在的人，有自己的現實生活。”
黃沙先生搖了搖頭，道：“這個說法可不準確！既然我們可以創造虛擬世界，爲什麼不能創造虛擬的人？在第二世界中，爲了讓玩家們便於區分，我們故意讓NPC顯現出NPC的特徵，例如他們永不下線，他們有符合NPC的名字，他們有特殊的外形，他們智慧低下，他們不說出任何與現實世界相關的事情……這些都是我們故意設置的，我們完全可以把這些設置去掉，讓他們和玩家一模一樣……實際上，我們確實這麼做了。”
“什麼意思？”黃溢愣了愣。
“其實，有些玩家並不是玩家，而是我們創造的NPC，只不過我們讓他們擁有了玩家的特徵，他們會和你討論股票，會討論電影明星的八卦，會討論上班的煩惱，以至於看起來像是真正的玩家。換句話說，也許你的親朋好友之中，有一些並不是真人，而是虛假NPC，只是一串數據，例如……秦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