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正大的刺殺
有金楠這麼一緩,李琦卻已經回過神來,脖頸處那冰冷的觸感還沒有消失,血管之內“汩汩”流淌的血液之間似乎夾雜着冰晶碎屑,讓他手腳發僵。
但他至少已經回過神來,不會再像之前那樣,面對突如其來的死亡氣息沒有一絲一毫的還手之力。
五朵金衣紫心蓮在他面前排排擺開,一如萬古長夜中玉液池中綻放的仙家金蓮。
流華飛舞,異彩漫天。
數以千計的火羽在他面前鋪下天羅地網,此時的李琦,就像是那沉睡的兇獸,張開了自己的獠牙。
兇厲的氣息剎那間鋪天蓋地。
剛剛躲好的金楠又是一個冷顫,心裡暗罵雪煙,這小子實力這麼強,事先這小妮子還跑過來讓自己手下留情,這到底是誰跟誰手下留情啊!
李琦如臨大敵,他的狀態遠沒有看上去那麼好,五朵金衣紫心蓮是他現在所能操控的極限,之前隨雪玉出城之時,連爆五朵金衣紫心蓮,導致李琦頭痛欲裂,當場喪失戰力。
經過這麼多天的磨合,李琦對金衣紫心蓮的操控力大大增加,但這並不代表着他同時召喚出五朵金衣紫心蓮便沒有壓力。
一個是把五朵金衣紫心蓮召喚出來直接引爆,一個是嘗試操控,這難度根本不是一個幾何位。
他現在就像是在走鋼絲,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數以千計的火羽兩兩之間遙相呼應,李琦面前就像是撐起了一層雞蛋一般的防護膜,隔着比試場上雪白的魔法罩,都能看見一片赤紅。
場外的人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們大氣都不敢出。
顏夕抓着蛇曲的手指輕輕地抖動着,她知道,這是身體崩潰的徵兆。
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全身的經脈只怕就如那破碎的瓷器,處處皆是縫隙,處處皆是斷處。
如今的她恍如魔神,全身鬥氣纏繞,但如此之多的鬥氣,也讓她的身體不堪重負。
影刺客走的是敏捷爆發的道路,身體不比尋常人強多少,如果不是她的意志力無比頑強的話,只怕現在已經倒在地上渾身抽搐了。
只是……
顏夕陡然婉然一笑,如明媚春光陡然綻放。
不管能不能殺了面前的這個人,都是要死的人了,還想這麼多幹什麼,只管衝就是了,能殺得了,算自己棋高一着,殺不了,還有郎友平,自己想這麼多幹什麼。
能去陪晉中,不讓他一個人那麼孤單,不也是挺好的麼。
她提起蛇曲,平生第一次像一個戰士一樣,向着自己的目標開始衝鋒。
這是一場光明正大的刺殺!
衝過來的身軀步履蹣跚,手中揮舞着的蛇曲更是一點氣勢都沒有,遠遠看上去,就像是空着手,包裹着顏夕的黑色霧氣濃淡不均,明顯是來人控制力不足。
不管從哪方面來看,此人都是困獸猶鬥,窮途末路,然而李琦卻不敢小覷,一切蓋因爲那人身周瀰漫着鬥氣波動實在強烈。
強烈到了極點,給李琦的感覺都有點類似在進巨龍迷宮的時候看見的那些日薄西山的老人。
以自己的生命換取至強力量的那些人。
很明顯,眼前這個人也是這樣的,與之前見過不同的是,面前的這個人,把這些超出了她身體負荷的力量用來斬殺自己。
在沒有面對極致的恐懼之前,任憑其他人再怎麼描述,再怎麼述說,你也很難體會到那種感覺,一切都需要親身的經歷。
李琦如今便籠罩在巨大的恐懼之中,除了他手上的雷珠,只能用一次的踏前斬,還有於當下毫無意義的機械飛爪,他可以說是把最近琢磨出來的最強的一招已經用上了。
可便是那雞蛋殼一般的火羽光罩,都不能帶給他任何的安全感,顏夕帶給他的感覺,是無法防禦。
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脣,剋制住自己內心不斷翻滾的恐懼,終於忍不住率先出了手。
那火羽光幕之中,最中間的六百枚火羽瞬息出列,自有身邊的火羽填補空缺。
那六百枚赤紅色的火羽一根接着一根揉鎖在一起,化作一根赤紅色的長箭,長箭箭尖是一團熾白火焰,僅僅看上一眼,都讓人覺得自己的眼睛似乎要被燒化掉。
那長箭出現伊始,李琦都沒有來得及打量,精神力驅動之間,便化作一道赤紅光柱,猛地向着那團黑霧紮了過去。
就像是天上落下來的隕石一般,無數火星伴着長箭飛快的速度在長箭箭尖相互碰撞,匯聚成熾烈的火焰。
只是一眨眼,那長箭已經變成了一條小小的火龍,那熾白火焰便是火龍的眼睛,一頭撞在了黑霧之上。
轟!
只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金楠只覺得比試場猛地震了兩震,緊緊貼着的冰雪雕龍柱似乎還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他心裡倏地一下縮緊,金絲團團纏繞在他的身周,整個人靈猿一般朝着其他地方竄過去。
沒有人在乎他現在的狼狽模樣,外界比試場的周圍,所有人沒頭蒼蠅一般亂撞。
一團橘紅色的小型蘑菇雲在比試場內炸開,他們齊齊地看見隨着那火雲的炸開,一直矗立的七十二根雕龍柱,最近的兩根,一根從中炸成兩截,一根已經融了一半。
這是何等的威力?
原本抱着看好戲的人羣開始瘋狂涌動,拼命向着門外擠去。
李琦喘着粗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團漸漸消散的橘紅色的蘑菇雲,面前的數千火羽十去四五。
這一招,是他根據繳獲自晉中身上的那些附魔矢研究出來的,可以說是他在常規手段下,能發揮出來的最大威力的一擊了。
論威力,只怕單個雷珠的爆炸都趕不上它,五顆雷珠齊爆的話,也許威力要比現在強得多,但與踏前斬一樣,如今的李琦還不具備駕馭它們的能力,用出這一擊之後,便會陷入虛弱,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李琦是絕對不會動用的。
他的心絃緊繃,就在這時,一道刺目的寒光猛地從那未消散完全的火雲中甩了出來,李琦眼前頓時白茫茫一片。
那刺目的眼光讓他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兩隻眼睛下面,兩行淚水奪眶而出。
遠比之前還要強烈的死亡危機在李琦心頭轟鳴,他福至心靈,猛地一個懶驢打滾,向着一邊滾了過去。
翻滾途中,他慌忙把眼淚擦乾,模糊着雙眼,向着自己方纔站着的位置看過去。
只見一名豐腴美人,僅僅只披着一層薄紗,隱私部位清晰可見,手中的蛇曲如毒牙一般劈在了李琦之前站着的地方,未曾消散的殘影被一劈兩半。
李琦連滾帶爬逃脫範圍,心有餘悸,如果自己沒有這一記懶驢打滾的話,估計現在被開膛破肚的就是自己了吧。
顏夕身周的黑霧被方纔李琦那一擊撞得消散大半,如今僅僅只剩一層薄得可憐的黑霧披在她的身上。 這一層黑霧並不足以擋住織成天羅地網的火羽,顏夕幾乎就相當於光着身子,從那層層火羽之中衝了過來,火羽的熱力被黑霧抵擋,火羽尖端的鋒利卻再無能爲力。
顏夕渾身上下鮮血淋漓,玉質肌膚上面,一道道嬰孩一般的粉嫩傷口長大了嘴,吐出鮮紅的血水。
她往地上輕輕吐了一口血水,強撐着昏昏欲睡的精神,拖着疲乏的,千瘡百孔的身體,她已經感受不到渾身的刺痛感,生機隨着那些傷口不斷消逝。
她強撐着身子,在雪白的地面上拖出一道殷紅血跡,一步一步向着李琦走過來。
就像是剛剛從血池地獄中爬出來的紅魔鬼。
李琦招了招手,那半空中被顏夕以肉身撞碎的火羽清鳴脆響,在他身周遊弋。
只要他輕輕一揮手,面前這個四階刺客便會徹底失去生機。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即便李琦知道面前這個人是作惡多端的魔頭,知道這個人與自己是不死不休的死敵關係,知道自己再不殺了她,便是她殺了自己。
可他依舊下不了手,他的手沉重得彷彿壓是一座山,他看着面前這個遠比自己殺的所有人都要頑強的對手,心中不禁涌現出一股敬意。 顏夕衝破火羽,本就不多的生機賊去樓空,本就僅憑精神支持,又踉蹌行了兩步,終究再也支撐不住。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鮮血“淅淅瀝瀝”地灑在她的周圍,一灘血泊很快便汪了起來。
她拖着殘軀,手指在地上劃出無數血痕,一點一點向着李琦靠近。
只是兩米,宛若天塹。
如今的顏夕,哪裡有一顰一笑勾人心魄的女魔頭形象,落在旁人眼中,簡直比喪家之犬還要喪家之犬。
但她已經模糊的意識突兀冒出了一個清晰的念頭。
現在的自己,真美啊!
她把那柄蛇曲向着面前忽而分散,忽而重疊的身影猛地插了過去,用盡全部力氣大聲喊道:“我殺了你!”
渾身鮮血的曼妙身體猛地摔在李琦面前,逐漸冰冷。
“叮……”
李琦看着那柄脫手而出,打着旋,連一絲一毫前進力氣都沒有的名匕蛇曲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你說什麼?”李琦失魂落魄,喃喃自語。
顏夕拼盡全力吼出來的一腔怒氣,還沒有落在李琦耳朵裡,被這冰天雪地的寒氣,輕輕一吹,便沒了蹤跡。
一如天地間的蜉蝣,渺小無所存。
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刺殺,便以失敗而告終,顏夕……呵,你果然不是當刺客的料啊。
眼前慢慢黑了下去,顏夕輕輕呢喃道:“晉中,我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