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聚來樓下停車場,老紅旗緩緩停下。
條子當然對這麼一臺扎眼的紅旗記憶猶新,九爺剛剛下車,他就匆匆忙忙的下車迎接,玩這腰桿小心翼翼的護送着九爺上樓。
到了何聚來的一間茶房,魏九拒絕了條子準備煮名貴茶葉的行爲,只是單純的要白開水,條子當然不會有其他的意見,立馬燒了一壺水,小心翼翼的給九爺還有王焚玉倒上一杯。
在心裡,魏九當然知道爲什麼條子會如此的惶恐,畢竟條子也是剛剛坐上這麼一個位置,年齡也是流浪者自始以來管事之中最年輕的存在,所以心態難免有些欠佳,九爺沒有選擇跟光是跟在坐在一起就一臉忐忑的條子賣關子,直接開口說道:“這一陣子的事,李般若已經給你轉達到了?”
條子立馬點了點頭,似乎爲了表明自己的立場,拍了拍胸脯說道:“九爺,我堅決站在您這一邊,我知道面對的敵人或許是我無法想象的,但是就我這麼一條爛命,你隨便差錢。”
九爺聽着條子這掏心窩子的話,他知道條子極力想要表達着什麼,就在眼前這麼一場風暴之中,或許在位多年的鶴靜有着退路,乃至李般若都有着後手,但是剛剛上位的條子不同,他沒有任何選擇,只能夠前進,也必須前進,因爲他不前進的下場唯有一個,那就是最徹底的淘汰。
在某種意義上,其實魏九很是同情條子,明明大好前程就在了眼前,偏偏遇到了這麼一茬,但是又在某種意義上他又完全不同情條子,似乎這就是條子叛亂張瑞東所付出的代價,所以魏九帶着這種複雜的心情說道:“你走到這麼一步,我知道也不容易,所以這些錢,你拿着,你我都清楚,這一次沒有退路。”
條子看着九爺放到桌上帶着密碼的銀行卡,嚥了咽口水,最終選擇了接過這一張卡。
“九爺,其實我也看開了,大不了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條子摸了摸他那標誌性的桃心頭,雖然他看起來比痞裡痞氣的李般若還要生動形象幾分,但是並不代表着他真的只是一個小痞子,否則他就不會用如此之快的速度掙扎到這麼一步了,至少他現在對於眼前的局勢,多多少少還是清楚的,所以他纔會安心收下這麼一份錢,他認爲這是他應得的。
九爺笑了,看着條子說道:“孩子,不要看着那麼悲觀,寶劍鋒從磨礪出,任其風吹雨打,強者屹然八風不動,唯有弱者纔會擔心會不會被這風暴吹的支離破碎,強者只會關心他能夠在這麼一場風暴之中得到一些什麼。“
九爺的一席話,讓條子慢慢露出敬畏的表情,那心中的血似乎被再次點燃,他猛然點了點頭說道:“九爺,我明白了。”
“守好這何聚來,這裡的有着太多太多故事,我可不希望這個故事在你手中就這麼結束了。”九爺起身說道。
條子立馬應答道:“九爺即便是是豁出去命,我都會守住何聚來。”
魏九看的出來,這是條子的真心話,他拍了拍條子的肩膀說道:“新的時代要來了,雖然你我都好似這大風浪之中的一葉孤舟,不能決定是去是留,甚至不能決定是生是死,但是永遠記住,長江後浪推前浪,我這個前浪已經老了,一定要以後浪的身份撐到最後,而不是那個被拍死在沙灘上的那個前浪。”
條子一臉鄭重的點了點頭,恭敬的送九爺離開,一直站在樓下腰桿挺直等到那輛紅旗看不到車尾燈,他才慢慢吐出那憋在心中良久良久的氣,他慢慢攥緊拳頭,喃喃的說道:“只有強者,纔有選擇權。”
離開何聚來,開車的王焚玉問道:“九爺,接下來去哪裡。”
九爺思索片刻說道:“旺口,我約了一個人。”
王焚玉點了點頭,並沒有問爲什麼,只是掉頭開向旺口的方向。
已經初見規模的旺口街,建築如同雨後春筍一般拔尖而起,而接下這個重建計劃的公司,偏偏最大的股東姓魏,也許這僅僅只是一個巧合。
一個蒼老的人在遠處看着這煥然一新的一切,深邃而又渾濁的眼中,似乎深藏着一個不爲人道的故事。
他敲了敲那一杆老煙槍,吐出一口氣,嘴裡嘟囔着一些唯有他能夠聽清的東西。
一輛紅旗車子在他身後停下,孤零零的老人身旁多了一個抽着悶煙的男人,兩人就這樣相繼沉默着。
“你何曾想過,我會比你這個老不死的的東西先走一步。”男人彈掉菸頭,吹着風說道。
老人似乎並不覺得男人這一席話多麼的不中聽,他笑着搖了搖頭說道:“魏九,你就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這一次是你贏了。”
“我倒是覺得我是輸的最慘的那個。”魏九再次點燃一根菸,深深吐出一口說道。
老人卻是一臉諷刺的笑着,喃喃的說道:“在我這個老不死的東西面前賣什麼關子,我很清楚你手中有着什麼樣的牌,就這樣打下去,白劉聯盟不是你的對手。”
“老東西,你未免有些太過擡舉我了點?不如我們打一個賭,如果我贏了,我欠你一個人情,如果我輸了,你下去見的時候自罰三杯酒。”魏九笑着,似乎覺得這老人說出的話有些天方夜譚的意思。
“魏九,難道輸跟贏,不一直攥在你手中嗎?贏是你本該贏,而輸不過是你自己想要輸罷了,我從來不下沒有把握的注,所以你就別晃點我這個老東西了。”老人說着,似乎一點都不吃這個男人這一套,又或者他本來就太過太過了解這個叫魏九的男人了。
九爺大笑,笑的合不攏嘴,邊笑邊說道:“老奸巨猾的東西。”
“魏九,那個輸的人,不該是你,即便是底下的白爺,都挑不出理來,說一句心窩子裡的實誠話,我也不希望你輸掉這麼一盤棋。”老人本來戲弄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說道。
魏九隻是這樣聽着,然後也正經起來回答道:“房老頭,你真的以爲這麼一個江湖,僅僅有輸跟硬這麼簡單?”
老人房中山愣住,他再次看向魏九,一時竟有些看不清這個男人本來的模樣,他這混混僵僵的一生,所經歷的東西太多太多,從碌碌無爲到進入海浪商會,從海浪商會到魏九集團,然後又是跟了蔡魁輾轉旺口多年,他自認爲早已經看透了這所謂江湖的人情世故,但是竟一時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清眼前這麼一盤棋。
許久之後,魏九笑了笑,然後看着老人手中那一杆不知道多少年的煙槍說道:“這麼多年了,該換了一把了。”
老人聽過魏九這麼一句,猛然理解了什麼,揉搓着那無比光滑的煙槍杆說道:“不打算換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這是時勢,我這麼一座大山,該塌下來了,只是最後想要再給那些孩子多留一些機會罷了。”魏九收起笑容,然後看着如獲新生的旺口說着,雖然蔡魁已經不見,但是終有一日,這煥然一新如同白紙一般的旺口街,還是會被各種各樣的人染成五顏六色。
老人一臉的苦澀,就這樣放下了心中那點東西,他這樣認爲着,或許那個真正看透了這麼一個江湖的傢伙,是身邊這個名爲魏九的男人。
“希望我們後會無期。”魏九最後說道,然後轉身上車。
只不過在王焚玉欲要發動車子的那一刻,房中山突然叫住了九爺。
車窗放下,九爺看着這似乎有着一席話想要說出口的老人。
“你...是個梟雄。”房中山一臉的欲言又止,即便是太多太多話到了嗓子眼,最終他還只是吐出這麼一句。
魏九撓了撓耳朵說道:“房老頭,這話我都聽出繭子了。”
說完,他衝這個老人擺了擺手,然後升起了車窗,這輛老紅旗就這樣融入西城區的車水馬龍,丟下這麼一個孤零零的老頭,這個看起來無比落寞的老人再次把目光轉向旺口,嘴裡似乎在喃喃着一些什麼,但是這些話,估摸着這一座城市,除了他以外,不會有人再聽。
開車的王焚玉掃了一眼時間,看着這漸漸昏暗下來的天,低聲說道:“到時間了。”
魏九點了點頭,表情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但是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然後說道:“最後陪我去見一個人。”
鬼鮫所留下的夜總會。
隨着漸漸黑下來的天,夜場慢慢進入狀態,灌子坐在曾經屬於鬼鮫的辦公室,一臉神傷的瞅着窗外,這些天他嗅到了一些不尋常的味道,在心中也有一種似乎要發生什麼的預感。
敲門聲打斷了灌子的思緒,還沒有等他開口,房門就被打開,他不用看來人就知道這般莽撞的唯有王淘,他對滿頭汗水的王淘說道:“又怎麼了?”似乎早已經習慣這常常大題小做的年輕人。
王淘大口大口喘着氣說道:“灌子哥,魏九來了。”
本來一臉平靜的灌子的表情就這樣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