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不是威脅的威脅
時間滴答滴答的過去,已經入了深夜,從未如此安靜的流浪者內場,所留下的人內心都在某種意義上煎熬着。
在隨着灌子闖子離開後,鶴靜終於動身,她微聲說道:“李般若,不管在旁人眼中是否對錯,只要自己認爲是對的事情,便去做。”
李般若聽着這很符合鶴靜性格的安慰,他點點頭,縱然這個選擇會讓他失去一切也好,明明知道這麼一點,他還是不顧一切的去做了,原因很簡單,無比的簡單,他只是不希望留下一件現在沒有做,老來悔恨一生的事情。
鶴靜再次看向阿濱,她能夠看的出來阿濱的內心要比李般若更加煎熬,她大約明白這一類人,比起拼命得到,更恐懼失去,不是這類人不渴望愛,是已經被所謂的愛傷痕累累,那千瘡百孔的心已經經受不起什麼打擊。
她嘆了一口氣,微微搖了搖頭,知道自己無論說些什麼都無法打開這樣一個人的心扉,只是一臉同情的說道:“不要給這個世界給予你的愛,強加理由,有些時候真的沒有必要去想那麼多,自己累到身心疲憊不說,自己身邊的人也過的不舒服。”
阿濱聽着鶴靜這一句,他只是動作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因爲那藏在心底無比堅固的東西,是不會被輕易被言語所打破的。
鶴靜帶着劉阿蒙默默離開,隨着她的離開,這一場酒終於徹底的散場,雖然有幾分感傷,但這事上不會有不散的宴席,電影之中不會有,生活之中不會有,更別說這江湖。
老四這個時候回到了內場,見酒桌唯有表情沉重的李般若三人坐着,他隨便找了一處並沒有存在感的地方坐下,隨便拿了桌上一個空杯子,給自己倒上一杯酒。
“般爺....”阿濱打破沉默開口說道,但他纔剛剛吐出這麼兩個字,李般若就直接打出,然後說道:“別說什麼值得不值得,決定是否值得的不在你,而是在我。”
阿濱那已經到了嗓子的眼就因爲李般若憋了回去,但仍然是一臉的糾結,他怎麼能夠安心接下李般若這個大大的人情,又或者他本來就不值得李般若爲他付出這麼多,這不是自卑,更不是他把事情複雜化,是他很清楚這到底是一條什麼樣的路,這殘酷他自己一個人面對就足夠了。
李般若衝阿濱擺了擺手,然後自顧自的倒上一杯,阿濱也並沒有推辭,也給自己再次倒上一杯啤酒。
“阿濱,不管你是否承認,又是否在乎,你已經是流浪者的一份子了,所以以後只有共進退,不會再有什麼背後空無一人,就當我是一廂情願,但老子就這麼一廂情願下去了,反正不管你答不答應,狠話我已經放出去了,我這人雖然沒有什麼底線,但說出去的話,就算是豁出去命我也得做到。”李般若手微微顫抖的端起酒杯,就這樣毫無顧忌的說着,無比江湖的語氣,卻並不像是一個江湖人的做法,因爲在這充滿了炎涼的江湖,仁義本就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唯有傻子纔會因爲這麼兩個字付出自己一條命。
阿濱看着固執到極點的李般若,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去說,雖然心中慢慢的是感動,但一隻來自過去的黑手卻在這個時候緊緊鎖住了他的心,那宛如魔咒一般的聲音在他的心中不停重複着,他因爲得到越是僥倖,那所失去的一瞬間就會越發的痛苦,越發的不能遺忘。
他攥了攥拳頭,心中下了莫大的決心,猛然起身說道:“般爺,原諒我辜負了你這一番好意,我要自己去北城,我不能讓你捲入這一場恩怨之中。”
阿濱本以爲在說過這一句話李般若會暴跳如雷,甚至會對他大打出手,他已經做好了接受李般若怒火的準備,但萬萬沒有想到李般若卻是異乎尋常的平靜,只是這樣眼神之中甚至沒有一絲波瀾的看着他。
“恭叔在北城因爲查到了一條關鍵信息,所以才惹得暗網的注意,那一條信息現在在我手上。”李般若風輕雲淡的說着,似乎早就料到了阿濱不會貿然接受這一切,因爲他太過了解阿濱了,也正是因爲太過了解了,他才無法做到對阿濱一個人跳入深淵選擇熟視無睹。
阿濱的動作停下了,他完全沒有想到李般若竟然藏着這麼一個後手,他不由的說道:“這算不算你在威脅我?”
李般若倒是笑了,就好似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或許這個江湖再也找不到這樣一件事情,畢竟威脅的前提是需要把刀架在旁人的脖子上,但現在無論怎麼看都像是他自己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所以這才讓李般若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說道:“如果這真的算是威脅的話。”
阿濱也在下一刻明白了什麼,本來那壓抑到極點的心情就好似一下子釋然了一般,他苦笑着說道:“般爺,四哥,五哥,並不是我不希望你們幫我,但我更不希望你們因爲我的過去而受到傷害,誰都沒有必要,而且你們能夠做到這個份上,我已經無比的知足了,我一無所有的踏到西城,最終能夠得到這幾份這輩子我回想起都會覺得僥倖的情誼,我覺得已經足夠了。”
李般若卻並沒有理會阿濱的真情流露,而是直接白了一眼阿濱說道:“少噁心我,你知道我最不吃這一套,我可是任性的很,所認定的事情,一定會去做,而且這個流浪者,不是你想要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所以不管你接受不接受,都認命吧,誰讓你遇見的那個人是我。”
阿濱一時沉默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爲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虛僞,明明嘴上說着不需要任何人幫忙,卻要比任何人都要不捨的離開,或許在內心的最深處,他渴望着一種挽留,雖然活在這個昏暗的地下世界,但並不代表他一無所依。
“所以說,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三字劍這事我會幫你,不管這玩意到底牽連了多少東西,而且無論付出多少,都是我的事情。”李般若一點都不給於把思考時間的說着。
那一隻緊緊攥着他心房的黑手,似乎慢慢被掙脫開,心臟猛然的跳動讓他深深呼出去一口氣,他猛的一步踏到了滿身酒氣的李般若身旁,然後猛然抱緊這廝。
李般若也被阿濱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極其討厭肉麻的他,卻並沒有推開這個擁抱,或許是顧及阿濱身上的傷口,又或者這個突然從他世界殺出來的傢伙早已經讓他放下了心中那最深的牴觸。
“般爺,你覺得我真還值得旁人爲我而失去嗎?”阿濱用微弱的聲音說着,但儘管那麼微弱,但李般若還是從其中感覺到了阿濱的顫抖。
“無論是誰,都有資格值得旁人爲其失去,阿濱,雖然我崇敬九爺,但我卻一點也不想要成爲第二個九爺,因爲他一生都在爲別人而失去着,以至於忽略了那些所寄託在他身上的靈魂與愛。對於我們來說,現在所唯獨需要學會的,不是繼續爲這個江湖而付出什麼,而是學會接受,接受世事無常,接受突如其來的無力感,接受孤獨挫敗,接受分道揚鑣,接受恩怨折磨,接受溫暖,接受一見鍾情。”李般若說着,雖然在這麼一個混的不上不下的混子口中說出這麼一番話並沒有說服力,但唯有那些真正看着這個混子成長的人,纔會懂得,這個混子比任何人都有資格說出這麼一番話。
或許是李般若這一席話打開了阿濱心中那沉重的鎖,他默默點了點頭,然後默默坐下,再次給自己倒上一杯酒,雖然他已經感覺到了酒精刺激大腦的感覺,但他還是舉起酒杯僅僅說出那兩個字。
“感謝。”
說過後,他一飲而盡,然後臉上出現了那第一次相見時的笑容,如同陽光一般燦爛的笑容,儘管這是一個過去充滿了讓人看不到光芒黑暗的人,或許這便是他唯獨給予這個世界的。
“我醉了。”他說着,就這樣走起路來有些搖搖晃晃的離開酒桌,到底是否心是沉醉心是清醒,也唯獨他自己清楚。
老五看着這個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隨時可能摔倒的阿濱,正準備起身送其一程,但是李般若卻伸出手來攔住了老五,然後說道:“陪我喝酒。”
老五再次一屁股坐下,給予自己倒上滿滿的一杯,然後點根菸默默的吸着。
這酒桌僅剩下的三杆老煙槍就這樣開始吞雲吐霧,雖然已經到了夜的最深處,但看起來三人卻並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這種異於常人的生活方式或許可以避免孤獨,但又是註定使這類人孤獨的原因。
“把你們也一起拖下水了。”李般若彈了彈長長的菸灰,然後對老四老五說着,在剛剛的堅定過後,面對這兩個無比熟悉的人,他的聲音卻充滿了一種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