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還是不接?”郭琉璃問着。
馬走田咬了咬牙。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點了點頭說道:“這人,我給你找,但能不能找到,是個未知數。”
“有你這麼一句,就足夠了。”郭琉璃微微一笑,雖然馬走田生了一副到不了大統的模樣,但是在這一類事兒上,還是很有能耐,而且有這麼大的利益驅使下,她認爲馬走田不會偷懶耍滑。
這一場雨漸漸落下,但這雨下的故事,卻遠遠沒有結束,她伸出白皙的手,然後走出屋檐,背對着馬走田說道:“這事兒過後,就不要再見了。”
說完,她就這樣很是豪爽的離開,背後跟着那個耍了一生左手刀的老人。
馬走田則愣愣的站在原地,細細去揣摩郭琉璃這一席話,覺得有幾分細思恐極。
她只是這樣這樣漫步在京城,這經過這一場大雨洗滌煥然一新的城市,南鼓樓街有那麼幾分空曠,在這一座躁動的城市,難得的平靜。
身後的老人步子穩重的跟着,跟郭琉璃一直保持着一段距離,不算多麼近,但也不算多麼遠,是一段他能夠有反應的距離。
“大小姐,這馬走田嘴中,可一向沒有什麼實話。”陳福星提醒了一句,他還真怕馬走田耍滑,以往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這一次不同,這一次所關乎的東西太多。
郭琉璃卻仍然緩緩走着,似乎感受到了秋風微涼,她仰頭看着烏雲過後露出那麼一絲的繁星,然後說道:“馬走田嘴中的確沒有什麼實話,但是那個叫羅程的傢伙,並沒有騙人,除了一個將死之人,很難有人眼中會有那一種東西,他不是一個善茬,只不過是可惜了,倒也是命。”
陳福星微微點了點頭,他剛剛那一刀,一般人還真躲不過,高手之間,僅僅只是一招便清楚對方的實力,的確剛剛那個男人,不是凡人。
她再次走了起來,莫名想起了什麼,關乎於剛剛馬走田所說的那麼一個故事,表情有幾分微妙。
郭二郎往後的香火,真的要斷?
一個念頭油然而生,然而在這個時候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她本不願去碰,但是一直震動個不停,最終她掃了一眼來電號碼,表情有幾分複雜,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接通。
“最終還是踏進去了?”電話對面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聽起來給人一種格外溫文爾雅的感覺。
“踏進去了。”她說着。
“踏進去也好,這一段恩怨,也該結束了,怎麼說郭家也是你的根,如果郭二郎能夠見到這麼一幕,也算是能夠安然閉上眼了。”老人格外感嘆的說着,也許是這麼一番話,已經醞釀了許久。
但是郭琉璃的表情卻沒有分毫的緩和,她則在孤零零的路燈下停住腳,喃喃道:“這一段恩怨,不會結束,在郭家沒有把所欠下的東西還下之前,永遠都不會結束,我姨,我二爺爺沒有一個名分,我就一天睡不踏實。”
對面的老人似乎對於郭琉璃這麼一席話格外不意外,緩緩吐出一口氣說道:“你還想怎麼?郭紅牛已經對你低頭了,這還不夠?這個郭家,你把命交託進去容易,但是想要從郭家帶出去任何東西,難。”
“我會這個郭家還清楚。”郭琉璃卻無視了老人的警告說着。
“難道...你...”對面的老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說着。
“三爺爺,就讓我來了結這一場恩怨,你要莫要勸我,這一次,我真的把一切都壓上去了,郭家既然不打算給我,那麼我就讓這個郭家全部吐出來。”她說着,聲音之中似乎夾雜着一種深深的視死如歸。
“何必,這又是何必呢?郭老太爺死了,郭太爺死了,郭二郎也死了,你姨也死在了十三年前,在某種意義上,這一段恩怨已經結束了,你沒有必要去做這些,而且你也不要小看這麼一個江湖,如果這麼一個近五十年的恩怨真的容易被了結,那臥虎山上,就不會藏着那些無名墳包了。”老人勸說着,當然連他自己都認爲這並沒有什麼效果,這個世界上唯有一件事無法被撼動,那便是心意已決。
“了結這一段恩怨,便是我這麼最後一炷香所留下來的意義,我怕如果連我都不去爭回來這麼一份面子,這事兒,就被整個京城永遠忘記了。”她說着,臉上的感傷,或許唯有知道這整個郭家變更近五十年的人才會看清。
“就不怕你這最後一炷香也斷了?”對面的老人緩緩吐出一口氣說道。
“斷了,就讓它斷了,這斷之前,我會把這一場恩怨整理明白,三爺爺,這一次婚禮,你會不會來?”她說着,並沒有絲毫的猶豫。
“我這老骨頭,不過去折騰了,也不算踏進郭家門了,我會浮夢替我過去,你有什麼難處,大可以對我開口,我能幫上你什麼,便會幫,當年青霞特別叮囑過我,讓我照顧好你,如今搞到這個地步,你讓我下去如何面對青霞,如何面對二郎,如果當年把你接到哈爾濱就好了。”對面的老人說着,話中帶着深深的懊悔,也許人活到這個歲數,不管說的是真還是假,都沒有了區別。
她聽着,微微搖了搖頭說道:“三爺爺,這都是我的選擇,成也好,敗也好,都是我咎由自取,你在哈爾濱就好好安度晚年,如果有機會,我會跟浮夢見一面。”
“我怎能安度一個晚年,琉璃,回來吧,沒有人會怨你。”老人似乎帶着幾分乞求的說着。
而她臉上,並沒有一分釋然,儘管放下,對於她來說或許是最容易最容易的事情,但是揹負着那麼一段歷史,她怎麼能夠放下。
她慢慢仰起頭,尋找着天空之中的那一顆星星,這一次卻怎麼找不到,或許本不會存在那一顆星,那一直她的臆想,她不能放下,她永遠都不會放下。
這便是郭琉璃的執着。
“三爺爺,對不起,或許,我並不是想要給那一段歷史一個交代,我更想要給自己一個交代。”她說完,便默默掛掉了電話。
一旁聽着的陳福星,只能夠這般看着郭琉璃,並沒有發言。
“我的戲,不管別人喝彩還是不喝彩,也只能夠這樣演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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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家別墅這一場宴會落下,再次各奔東西,當然這一次大多人有了相同的目的。
郭紅牛在郭奇虎的攙扶下回到書房,郭良文並沒有多多逗留,開着自己那一輛破雅閣一聲不吭的離開,或許是並不願意摻和這麼一個句。
對於郭家來說,他失去了利用價值,而對於他來說,這個郭家也同樣失去了利用價值。
郭武侯在跟收拾着餐桌的冬姨有了幾句交談,便沒有繼續留下郭家去看臉色,同樣選擇離開,縱然郭家這一道枷鎖再次把他們綁在了同一條船上,但並不能因爲如此,就拋棄了自己的一切,郭武侯在多年前在這方面栽了一個跟頭,現在絕對不會栽第二個跟頭。
他深刻的明白一個道理,那便是不要在任何一個東西,又或者一個人身上寄託太多,因爲某一天如果那個人突然消失不見了,那麼自己便一點都不剩了。
而至於郭青龍這一輩,則一個個老老實實的留在的別墅,即便是最愛出去花天酒地的郭青海都老老實實在客廳躺在沙發上心不在焉的玩着手機。
郭青子默默上樓,不用想他便是去那個房間門口守着,跟他一同上去的,還有着錢成危老爺子,郭麒麟也默默走出別墅,最終這長桌僅僅只剩下一人,那便是久久沒有離開的郭伯俊。
要不是正在打掃的冬姨不小心碰了他的肩膀,郭伯俊都可以還深陷其中,回過神來的他首先是一臉的恍惚,好似都忘記了剛剛那一場宴會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一點,自己的女兒在煎熬着,而他卻無能爲力。
或許這是對於天下父母來說最過折磨的事情,而最過諷刺的是,這個明明想要抱成團的郭家,卻唯獨忽略了這一種情感,這讓郭伯俊有那麼幾分絕望,他無法想象自己要在這麼一個家之中留下一輩子。
曾經,他無比不明白郭良文會選擇退隱,現在,似乎他有些能夠明白了當初郭良文心中的感受。
別墅外,目睹這一場宴會不歡而散的王聽雲正抽着悶煙,見表情不算太好的郭麒麟走了出來,大體是明白了什麼,拍了拍屁股起身對身旁的耿漢說道:“洗洗睡覺,這裡沒有我們什麼事兒了。”
耿漢則是默默看了一眼郭麒麟,又掃了一眼李乾坤,並沒有吭聲,跟着王聽雲一同進入郭家別墅,留下郭麒麟跟李乾坤獨處。
郭麒麟走出郭家別墅深深吸了一口這冰冷的空氣,看着停下的雨,溼淋淋的大地,默默點燃一根菸說道:“郭家,還是那麼一個郭家,事兒,還是那麼一個事。”
在他吐出這麼一句的時候,前腳踏入郭家的耿漢表情有些微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