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冬天,冷到讓人絕望。
坐在暖爐旁,臉龐還有幾分稚嫩的阿濱搓着凍僵的手,感受着這暖爐所散發的溫暖,這纔有一種活過來的感覺。
在這溫暖的小屋,炕上的女娃娃正在熟睡,似乎是做到了格外美好的夢,臉上露出甜甜的微笑,露出了她那標誌性的小虎牙。
阿濱則就這樣看着這個能夠治癒人心的笑容,也跟着傻笑起來,在一旁爲這個爐子添着炭火的中年女人見阿濱露出這傻笑,一臉溫柔的說道:“餓了沒?我去給你煮點吃的。”
阿濱搖了搖頭,並沒有打算麻煩這個體弱多病的女人,而是收起眼神之中的寵溺說道:“白姨,我在寨子裡聽說了,那山中有一種草藥,對你的病好,明天我再上去找找。”
女人聽着,所看着阿濱的目光之中充滿了柔和,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少聽寨子裡那羣老奸巨猾瞎說,他們是拿你開玩笑,雖然看起來老實巴交,其實心眼壞的很,對於他們來說,我們只不過是外來人。”
阿濱聽到後,撓了撓腦袋說道:“可是寨子裡那張瘸子不像是撒謊的人。”
女人則笑了,一邊笑着一邊說道:“他那隻腿,就是這樣瘸的,我的身體你就不用操心了,熬過這冬天就能好了。”
雖然她這樣說着,但是那蒼白的臉色,實在讓阿濱放心不起來,他心中已經決定偷偷上山去採藥,因爲身體已經烤暖和,起身說道:“姨,我先去睡了,有什麼事兒隨時喊我。”
女人微微點了點頭,看着欲要離開的阿濱,表情有幾分欲言又止,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阿濱似乎注意到了這個女人微妙的表情,停住腳問道:“姨,怎麼了?”
女人動了動了嘴脣,卻並沒有說出話來,但看着阿濱那滿臉的疑惑,最終還是說道:“其實,你沒有必要跟我們守在這麼一個地方,你現在還年輕,往後的路還長着,不需要因爲那個老頭子一句話就把一輩子綁在我們身上,你不欠我們什麼。”
她之所以不願這般說,是怕刺傷了阿濱的心,這一種辜負了旁人一番好意的話,的確很難說出口,但是她更加無法忍受阿濱這一種付出,她深知自己無法給予阿濱任何。
阿濱聽着,皺了皺眉頭,然後說道:“姨,我怎麼能夠放心把你們丟在這麼一個地方,老頭子臨終前特別叮囑過我,要照顧好你們,我欠那個老頭子一條命,既然沒法子給他了,那麼便給你們。”
女人聽着,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但是等她看到阿濱那無比堅定的眼神之中,她反而有幾分動搖了,最終深深嘆了一口氣說道:“傻孩子,那一條命,你早已經還了,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對於我倆說,姨你跟小虎牙的安穩,纔是最重要的事情,我不想讓你們在這個地方提心吊膽的活着,等過了這個冬天,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好不好?雖然我不怎麼會賺錢,也從來沒有踏出去過這個地兒,但我覺得我還能夠養活你們,怎麼說外面的人也要比那山中的黑瞎子野豬王好對付吧?”一臉稚嫩的阿濱,臉上有着遠超他這個年齡該有的成熟。
或許便是那肩膀上所不得不扛着的東西,才讓他成長的如此迅速。
女人就這樣看着這個天真,又經歷了常人所無法想象困難的少年,或許正是因爲揹負了那最黑暗的歷史,又好似一個小小的太陽一般活着,這纔是最難得的事情,她有些神傷說道:“阿濱,記住,那外面的人,可遠遠要比山中的畜生還要可怕。”
說完,她不停咳嗽着。
阿濱一臉的擔憂,心中上山採藥的想法更加堅決,然後努力衝她擠出一臉笑容說道:“姨,這句話,我也常常在那個老頭子口中聽到。”
她看着阿濱的笑容,也隨着輕輕的笑着,說道:“不早了,睡吧。”
阿濱點了點頭,準備離開,但想起白姨似乎還沒有回答他剛剛的問題,所以再次轉過頭說道:“姨,你真的不打算離開嗎?”
本來微笑的她,在聽到阿濱這一句話,眼神之中露出意思落寞,她輕聲喃喃道:“姨不打算離開了,我在這兒等一個人,那個人不會來,我也就不會走。”
阿濱聽着,縱然他知道這到底是一個如何的故事,但他還是不曉得白姨所等待的男人,究竟是誰。
而那個男人,又究竟是否值得這個女人傾盡一生?
這個世界不缺壞女人,同樣也不缺傻女人,不缺傻男人,同樣也不缺壞男人。
所以每當一個壞男人遇到一個傻女人,這個故事總是美到讓人心疼,而當一個傻男人遇到一個壞女人的時候,卻總是讓人覺得可笑。
所以,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永遠都不會公平,就好似她窮盡一生,所等來的不是旁人,而是那個有着一雙黑手,渾身佈滿殺氣的人一般。
所有的故事相同之處,並不是因爲其美麗,而是因爲它們都結束了。
就這麼一個故事劃過阿濱的心頭,他感覺整個時間都好似凝固了一般,他的動作,周暗花的動作都便的緩慢起來,他注意到了周暗花那微妙的動作,提腿掃向他的左腰間,因爲他整個左臂都已經作廢,所以這一腿他無法擋。
一聲悶響,這凝固的時間再次流暢起來,而周暗花的腿已經落到了他的腰間,這能夠把鋼管都踢彎的腿力,打在一個人身上,究竟有着什麼樣的後果,光是想想便讓人覺得有幾分毛骨悚然。
阿濱就好似皮球一般被踢飛,重重摔在一片楓葉之中,揚起塵土,他似乎還沒有逾越這麼一座高山,又或者他根本沒有這個可能性,兩人相差的階層太多太多了。
好似一個在山頂,一個在山底剛剛邁出了步子。
周暗花則表情毫無波瀾,他知道這一腿下去,阿濱的掙扎徹底的就結束了,所以毫無顧慮的走向躺在地上阿濱,他選擇爲這個年輕人終結所有的痛苦。
儘管這一切痛苦好似因他而起,但周暗花很清楚,所給予阿濱這些痛苦的,並不是他這麼一把槍,而是站在背後的開槍人。
可悲的是,這個可憐的傢伙永遠都不會知道了,只會被定格在歷史的長河之中,或許偶爾會被人提起,但最終也不過是被淡忘的下場。
阿濱面對氣勢洶洶走向自己的周暗花,掙扎的想要起身,但是腰間好似斷裂了一般,讓他的下半身幾乎都沒有了直覺,所以任由他如何掙扎,只是能夠眼睜睜看着死亡一步步的到來。
他不甘心,不知道該如何下去面對那母女倆,而他又能做什麼呢?他拼了命,都還沒有逾越這一座高山。
“接下來的對手是我。”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叫住了周暗花。
阿濱有些驚訝的看着那個發聲的男人,因爲注意力都放在周暗花身上,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何時出現。
這是一個身體淬鍊的塊頭跟周暗花是一個級別的存在,又或者相比於周暗花,這個男人要更加精練幾分,身上並沒有周暗花那一股如同嗜血的野獸一般的滔天煞氣,倒是給人一種格外精悍的感覺。
好似一個屠狼的勇士一般,儘管周暗花強到可怕,但這個男人,眼神之中並沒有因爲這一份強大,而有着絲毫的動搖,反而是臉上的表情算是有恃無恐,所支撐着他的,或許是身經百戰,又或許是經過了百般淬鍊的強大。
但阿濱不認識這個男人,從未見過,這一種感覺有幾分似曾相識,好似是在那一家小旅館,他被摧枯拉朽一般的唐百川所救,但這一次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那便是上一次的對手是他認爲並不是沒逾越機會的郭奇虎等人,而這一次所面對的對手,則是讓阿濱找不到任何逾越可能性的周暗花。
周暗花停住腳,聽着這聲音,反而表情並不如同阿濱那般吃驚,只是慢慢轉過頭看着這一位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不速之客,好似一個手中拿着柴刀的屠夫,而他是一隻窮兇極惡的狼,似乎無論在什麼環境之下,兩人碰到一起,都不會有一個好的下場。
“周暗花,有人要護住這個年輕人的命,所以他不能死在這裡,同樣不會死在京城。”馮擎宇面對身上滿是殺氣的周暗花,在近距離之下,好似他都能夠嗅到周暗花身上的鮮血的味道。
周暗花聽着,則完全轉過身說道:“那便需要看的你本事了。”
馮擎宇伸出手來,淡淡的吐出那麼幾個字:“請指教。”
“我的武林,可從來沒有指教這麼一個詞彙,既決出勝負,也決出生死。”周暗花說着,身體已經壓低,然後好似化作一頭惡狼,撲向表情沒有一時慌亂的馮擎宇。
又是一場惡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