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千萬燈火在那麼一刻全部亮起,但總有人在至深至黑的巷子裡擡頭仰望這一切,不管這些醉人的燈火是否在爲自己亮起。
一輛黑色的輝騰已經駛離京城,開向一座巨大的山莊,這位於京城鐘山的巨大莊園,好似宮殿一般的龐大,而這巨大的莊園,或許也只是其主人冰山一角之中的冰山一角而已。
坐在後座的駱擎蒼表情凝重,並不如同往常的那般輕鬆,這個同樣從大山走出不顧一切的惡狼眼神之中透着一種深深的忌諱,即便是他面對彭經國都能夠做到氣定神閒,但在此刻表情有着如此巨大的反應,足以說明這山莊主人的身份到底是多麼的可怕。
黑色的鐵欄門緩緩打開,王楚河小心翼翼的把車子停在一個角落,見駱擎蒼已經下車,本想要跟上去,駱擎蒼卻對他搖了搖頭說道:“等我,見完這最後一個客人,就趕往北城,你準備準備。”
王楚河聽完,立馬點了點頭,反而一臉的如履重負,因爲他很清楚這裡的主人到底是何許人也,所以對於他來說,不踏入這個領域,反而是一件好事。
駱擎蒼關上車門,仰頭看着這巨大的山莊,似乎從這個山莊的頂點,正好可以俯視那一桌燈紅酒綠的城市,或許這也便是這個山莊所有的魅力所在。
在這個並沒有真正意義家族的時代,充斥着各種各樣僞世家,三代人也好,四代人也好,哪怕是到了五代,也不過只是這大千世界的渺小的浮塵,或許已經到了這個時代的核心,但卻並沒有一絲一毫撼動這個時代分毫的能力,而眼前這個山莊的幕後存在,卻能夠撥弄這時代最敏感的弦,這便是差別,不是十萬八千里,而是相差了太多個次元。
駱擎蒼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走向前去。
還未走到山莊的門前,那巨大的木門便緩緩打開,開門的是一男一女,身穿灰色正裝,表情如同冰塊一般,眼神好似剃刀一般鋒利,駱擎蒼則是屏着氣,在這可怕的威壓之下走進了這位於時代金字塔頂端的地方。
進入這巨大的山莊,眼前琳琅滿目的裝飾讓人有幾分眼花繚亂,在這裡的收藏品,或許隨隨便便拿出一件,都可能會是一個博物館的鎮館之寶的存在,但是在這裡,卻好似白菜一般被擺着,但是此刻的駱擎蒼卻並沒有欣賞的心情,因爲在這麼一個地方,他可真沒有那點閒情雅趣。
剛剛進入會客大廳,駱擎蒼便注意到了一個身穿白馬褂正在修剪着一棵海棠的老人,這個有些駝背的老人看向正奔向他的駱擎蒼,表情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變化,緩緩說道:“或許這個江湖做夢也想不到,十多年前那個悶着頭闖進京城的狼崽子成長到了這個地步。”
駱擎蒼聽着,一臉感慨的說道:“十年風雨,上一次我彎着腰桿走了進來,這一次我仍然如此,所以我還只是那一頭咬不死人的狼崽子罷了。”
老人聽着,表情有幾分玩味,放下手中的鉗子說道:“駱擎蒼,陳天師做不到的事情,你以爲你能夠做到?上面在盯着你,又或許不光光唯有上面在盯着你,就不怕稍有不慎邁入了那個老頭子的後塵?”
“後塵?現在我可是走到了他的前面,而且那個輸的一塌糊塗的老頭子,也不值得我瞧見他的背影,弱肉強食,一向是如此不是嗎?”駱擎蒼說着,一臉的嘲諷,好似碰觸到了一個特別無味的故事。
老人聽完,好似聽到了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臉讓人捉摸的微笑說道:“駱擎蒼,別人不瞭解,我還不瞭解你?果然是什麼樣的師傅,什麼樣的徒弟,一個不惜揹負上了所有的罵名毀掉一世英名,而你則不惜變成了一個逆徒,一隻白眼狼,來接下那個老頭子所放下的擔子,但你覺得你所做的這一切,真的會有人理解?現在你那個師弟可是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
駱擎蒼聽着,並沒有露出被揭穿的表情,反而點燃了一根菸,繼續說道:“如果我真的想要被人理解的話,就不會來到京城了,當然這一切也只是你這個沒有講話的老傢伙臆想罷了,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站在陳天師那一邊,至於我那個師弟,他想要我頭上的頂上人頭,還要修煉個十年八年,不過等到那個時候,一切也就徹底的明瞭了。”
雖然被駱擎蒼這般諷刺,這個老人仍然是一臉波瀾不驚的表情,擺了擺手,再次拿起修剪的鉗子說道:“怪我多嘴,不過駱擎蒼,你覺得自己真的能夠下好這一盤棋?這個江湖容不下一粒沙子,更何況你一個駱擎蒼,你做過火了。”
駱擎蒼則已經走過了這個老人,並沒有回答這個老人有幾分尖銳的問題,只是到了精緻的木製樓梯前一隻手放在了光滑的扶手上說道:“我所走的這一條路,可還沒有人走過,老東西,你就多活兩年瞧好了,看看我能不能把這一條路走好,如果萬劫不復了,你也別笑話我這麼一個沒本事的狼崽子,畢竟我背後,沒有人,我身前,也同樣沒有人。”
“不丟人。”老人只是緩緩吐出了這麼三個字,然後繼續修剪着他的盆栽。
而駱擎蒼則邁着大步踏上了樓梯。
從一層直奔第五層,然後拐進一條長長的走廊,在走廊的牆壁上掛着幾張照片,從黑白到彩色,如果讓一個稍微懂幾分歷史的人看到這些並排放在一起的照片,恐怕會驚掉下巴後背冒出一層的冷汗。
而駱擎蒼則是一步步走過這些讓人心驚肉跳的照片,站在門口敲了敲那看似沉重的房門,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猶豫着如何推開這一扇門。
終於,似乎是心中下定了決策,他緩緩推開這一扇門,屋中一片明亮,明亮到讓那些常年生活在黑之下的人們感覺到無比的刺眼。
駱擎蒼只是站在門前,看着那個站在窗臺前注視着眼前這一座城市的少女,飄飄長髮,好似聖女一般的純潔,似乎很難想象這一份美到空靈的畫面跟這個江湖有什麼交集。
少女沒有轉過頭,只是留給駱擎蒼一道背影,一直到駱擎蒼關上房門,纔開口說道:“條件,我允許了。”
而駱擎蒼在見到這個少女之後,表情空前的凝重,好似看到了什麼怪物一般,這個在京城幾乎屬於絕對存在的男人,在面對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竟然會露出這般緊張到顫抖的表情,這可能是一幅讓人根本無法理解的畫面。
駱擎蒼聽到這空靈的聲音,然後說道:“我想知道代價。”
“三個月後,三字劍交到這裡,我給你那一把鑰匙,如果三個月後我見不到三字劍,你死。”少女說着,聲音沒有任何的感情,就好似機器所發出的一般冰冷。
“可以。”駱擎蒼吐出這麼兩個字。
“駱擎蒼你是個聰明人。”少女說着,仍然沒有轉過頭。
駱擎蒼便已經會意的轉過身離開房間,等他離開房間之後,只感覺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所浸溼,那純白色的房間之中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少女就好似夢魘一般爬進他的心房,這是一種絕對的恐懼,不是來自於這詭異的畫面,而是因爲這個少女背後所存在的東西。
但這一種恐懼越是強烈,他越就是想要知道那一份恐懼真正的面貌到底長着什麼模樣,這是一個整個京城都沒有人敢做出的嘗試,卻在一個狼崽子身上慢慢的實現。
離開這長長的走廊,駱擎蒼順着樓梯到了第二層,然後停住腳,看着拐角處的房間表情有幾分意味深長,好似心中有幾分猶豫,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敲門而入。
這一次是截然不同,因爲這房間之中充斥着一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然後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這給人一種這黑暗之中深藏着鬼魅的感覺,但是駱擎蒼則只是清了清嗓子,然後說道:“我再次見到他了。”
因爲駱擎蒼這一句,黑暗之中有了動靜,然後傳來沙啞的女聲:“他有沒有好好長大?”
“雖然單純到好利用了點,但是無疑有一點可以完全的確認,那就是他的脊樑是挺直的。”駱擎蒼說着。
黑暗之中,有着詭異的聲音,好似有什麼在顫抖着,而駱擎蒼則是耐着性子站在原地,眉頭皺着。
“不要,不要告訴他我的存在,永遠都不要。”
女人說着,聲音聽起來所連帶着太多的東西。
“這纔是對他來說最殘忍最殘忍的事情,你也應該清楚,這一段傷口,快要被揭開了,而且我的時間,也不多了。”駱擎蒼說着,似乎不贊同這個女人的說法。
“如果可以,讓這一段傷口永遠都不要揭開,你做的到,你做到的...”女人聲音凌亂的說着,最後慢慢的含糊,而駱擎蒼聽到這失常的聲音,只是一臉無奈的離去,儘管背後是一片傷心欲絕,但卻無法阻止他的前行。
因爲這一路他所見到這種東西,已經足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