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一顆棋子走出的棋盤,終於如願見到了這棋盤之外的東西,奈何當年那一顆棋子,僅僅只是一個埋頭前進的卒子。
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坐在車上的駱擎蒼回想着,他或許也算是觸碰到了那個小卒子所觸碰的東西,他從未想過這一條路竟然這般的長,他用了整整十七年,每一天都在準備着,準備着自己踏出棋盤的那一刻,該如何去抉擇。
但這並不是讓人最絕望的東西,就好似窮人總有更苦,富人總有更富一般,他現在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對手,究竟是誰?
是自己?
是這個江湖?
還是這個時代!
“王楚河,是不是你一直認爲,我是那個下棋人?”駱擎蒼很突兀的說着。
經歷了這一夜滿臉疲憊的王楚河聽到這一句再次來了精神,幾乎沒有猶豫的點了點頭,這便是他全部的看法,他能夠看破這個江湖,卻看不破駱擎蒼,所以他認爲駱擎蒼早已經超越了這個江湖。
駱擎蒼笑了,只不過這一次,表情有那麼幾分慘淡。
“你有沒有聽過三根筷子的故事?”駱擎蒼突然沒頭沒腦的問道。
王楚河當然知道駱擎蒼在隱晦的比喻着什麼,並沒有打斷,讓駱擎蒼繼續說下去。
駱擎蒼慢慢靠在了後座,好似一個到了臨終之日的老人,想要把這一生想要積壓的東西說出口,但又不知道到底該從何說起,但一定需要一個人來傾聽他的故事,要他在這個江湖之中找一個還算合適的人選。
王楚河勉強及格。
這個故事說出口的時候,也預示着他,也差不多到此爲止了。
駱擎蒼仍然閉着眼沉思着,空氣都漸漸凝固起來。
“首先我需要先給你講一個世態炎涼的小插曲,在一個小小的山村,一個老人跟三個不爭氣的孩子,日漸衰老的老人不忍看着自己這一生所積累的祖業被這三個不孝子敗壞,收養了一個流浪的孩子,初來的孩子很能幹,不僅僅把基業打理的井井有條,還娶到了老人最心疼的小女兒,這個流浪孩子搖身一變站在了枝頭,而那三個孩子卻有些見不得這個外家人在自家發光,開始暗中勾結趁着老人病危,毒害了自己的親生妹妹,然後嫁禍在這個流浪的孩子身上,本來公正的老人卻在病牀下令永遠逐出這個讓這個家族再次蒸蒸日上的小兒子,故事的最後,壞人活的得體,好人卻落得了這麼一個下場。”駱擎蒼說着,他分明記得某個老頭在說出這麼一個故事之時的潸然淚下。
王楚河靜靜的聽着。
“然後,是三根筷子的問題,病危的老人召集了自己三個兒子,分別給予了對方一根筷子,說自己臨終時留下的遺囑之中所夾着的筷子如果誰能夠拿的出來,誰便是自己的接任者,剩下兩人永不得違背,於是這個設定成立了,三個兒子奮發圖強,開始硬的這個病怏怏老人的歡心,明爭暗鬥,如果他們知道這三根筷子都只是相同的存在,會不會崩潰?”駱擎蒼說着,突然笑了,似乎能夠理解那個老人的腹黑。
王楚河卻表情大變,甚至連他都不知道這三根筷子之前,還有這麼一個插曲。
“你是說,無論是段家還是徐家跟夏家,都不是繼承人?”王楚河已經摸索到了一絲這個故事細思恐極的地方。
駱擎蒼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繼續說道:“誰也想不到,老人臨終那一夜所留下的筷子他們都拿不出來,但某個狡猾的兒子從中偷出了這一根重要的筷子,上面所刻着的名字讓他大跌眼鏡,因爲這一根筷子上面,是那個被驅逐孩子的名字,他最終決定毀掉這一根筷子,但是也便是那一夜,一個老頭在千軍萬馬之中追回了那一根筷子,然後一直被追殺到燕子關,他知道自己留不住這一根筷子了,無奈之中選擇了交託到自己最信任的一個人手中,一直帶出了京城,才保住了這最後一根筷子,然後這一根筷子就這樣消失了江湖,這一沒,就是近三十年,那個老人,名爲劉剪刀,是那個病危的老人所留下最後一步棋,曾京城三大武師之一。”
“接下來所發生的很簡單,幾年間,這三個兒子聚在了一起,開始斬草除根,清理掉了那個流浪的孩子,也是那慘痛的一夜,又是一個老頭帶着一個襁褓之中的孩子離開了京城,而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十三歲的孩子,那個跟在身後的孩子,就是我,而那個老人,也不是旁人,名爲陳天師,曾京城三大武師之一。”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那個帶着三字劍離開京城的男人死在了北城,那個人便是我爺爺,駱溫河,曾京城三大武師之一。”、
“那是最昏暗的幾年,京城動盪,爲了這一把三字劍,不知道到底多少人葬身於此,蘇家被屠門,只留下那麼一絲星星之火,然後是一個巨大到無人能夠戳破了謊言,就這樣整整壓了近三十年。”
“那個在小興安嶺不曾再踏出分毫的老人說過那麼一句話,有一口氣,點一盞燈,有燈就有人,有人就有江湖,在流離之中逃到小興安嶺深處的蘇家母女也是,那個襁褓之中的孩子也是,十七年前踏出小興安嶺的我也是,縱然那個老頭子被誣陷,被千夫所指,他都沒有站出來說任何一句,他只是坐在木樁上,看着我越來越快的陳家七十二手,看着那個襁褓之中的孩子慢慢長大,對於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這個故事終究會再次掀起腥風血雨,很遺憾,他沒有熬到那麼一天。”
“武夫,怎麼鬥得過這麼一個時代,即便是搭上了那三個站在京城武力值頂點的老人的性命,最終也便只是留下了這麼一炷香,至於這一炷香燒到最後,會不會清白,誰都不知道。”
駱擎蒼說着,他不用去看王楚河的表情,便知道王楚河的表情到底多麼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