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被囚禁在吊起的鐵籠中,忍受着腹中的飢餓,鐵籠懸掛在城門頂上,供往來的人取笑鄙夷。
沒有食物,侏儒尚且還能忍受刀絞般的飢餓,但沒有水的話,侏儒只怕是連幾天都撐不過去,負責看守吊籠的妖術師也深深明白這個道理,時常將水潑向侏儒。
被水淋了一身,醜陋的侏儒非但沒有任何怨言,反而變得無比激動,水正是維持她生命的養料,她先是用手捧起還未淌下的水,俯下頭用乾裂的嘴脣一點點飲下,等到手中的水喝完了,她又開始將衣服舉過頭頂,用力擰動,將擠出的水滴全部吞下,就連籠子欄杆上沾着的水,同樣也沒有被她放過。
哪怕只是任何一滴水珠,都能將她即將消亡的生命延續下去,她當然不會任由自己的生命消亡,就算只是死前最後的掙扎,她依舊在頑強的堅持。
侏儒之所以會落入如今這一地步,全都因爲她咎由自取。
因爲外形醜陋奇特,侏儒曾在戲班中負責飾演邪惡的女領主摩莉爾,以此來彰顯哈德渥的光輝與強大,沒想到卻在一次演出當中,撞上了摩莉爾本人,憤怒的摩莉爾摧毀了整個戲班,唯獨留下了侏儒的性命,倒不是因爲摩莉爾大發慈悲,而是要讓侏儒面對更加悲慘的結局。
距離那次變故,已經過去了數個星期的時間,吊籠中的侏儒依然活着,卻儼然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僅僅只是靠一口氣強撐到現在,她幾乎能感受到自己身體正逐漸腐爛,氣息也變得越來越虛弱,無論如何,她都堅持不過寒冷的夜晚,死期正一步步向她靠近。
面對來臨的死期,侏儒心有不甘,但也沒法改變,她能夠多活這麼長時間,沒有被摩莉爾當場殺死,已經是一件十分幸運的事情了,又怎麼能奢求更多?
不過最近,在城門附近圍觀她的人越來越多了,甚至有人不顧守衛的阻攔,一邊將食物扔向她,一邊跪在地上喃喃自語,像是在進行着某種祈禱,但很快就被守衛趕走。而偶爾得到的那些食物,也是侏儒能夠堅持到這一步的原因。
侏儒不是沒有見識之人,她知道就在自己被關在鐵籠時,地下世界中一定發生了什麼驚人的變化,而變化的源頭,極有可能與真正的摩莉爾有關,她也只是因此而沾了光,不明所以的人們,還以爲她是因爲出演摩莉爾,而遭到了哈德渥的懲罰。
人羣又一次聚集在了吊籠之下,侏儒看到了那位總向她扔食物的女妖,這一次她的手中,拿着一個人頭大小的蛋,看樣子是某種巨蜥的產物,正準備將其扔給自己。
守衛也看到了聚集的人羣,正想上前驅趕,人羣卻突然變得有些躁動,混亂的人流將列隊的守衛們衝散開來,一時間擁擠不堪。
直到一聲痛呼傳出,守衛們這才發現情況不對,被人羣分隔開來的他們,現在正遭受來自暗處的敵人襲擊,然而等到他們發現時,情況已經有些晚了,眼下這羣守衛甚至沒能做出任何抵抗,很快便被消滅殆盡。
銳利的箭矢射穿了吊籠的鐵鏈,隨着吊籠墜落而下,巨大的衝擊令侏儒眼冒金星,她用力搖了搖頭,很快便清醒過來,矮小的侏儒身軀令她對撞擊有着良好的抗性,射斷吊籠將她放出的,是隱藏在人羣中,手握長弓的美杜莎。
“摩莉爾大人聽說了你的消息,她想要見你。”美杜莎吐出分岔的長舌,冷漠的瞳孔凝視着眼前的侏儒。
聽着美杜莎不容置疑的話語,侏儒微微一愣,嘴脣也有些發顫,她的心中隱隱有所預感,整個地下世界中,一定發生了什麼驚人的變化,而引發這一切變化的主人,正是準備召見她的摩莉爾。
吊籠處發生的意外,也引起了城中守衛的注意,很快,一隊妖術師便帶着它們的異種部下趕了過來,這一情況可將侏儒嚇壞了,她根本就不是那羣妖術師的對手,若是落入妖術師的手中,只怕又要回到冰冷的吊籠當中,甚至情況更糟,直接死於混戰當中。
美杜莎似乎早有準備,她揚起手,附近空氣的流動似乎變得凝滯起來,侏儒能夠隱隱看到,彷彿有什麼看不見形體的東西,正在空間當中穿梭,並且直接撲向了那些妖術師。
隨着空間中異動的出現,妖術師的隊伍瞬間變得一團混亂,原本還相互配合的他們,現在卻開始互相廝殺,被身旁同伴背叛的妖術師,到死也不會明白,爲何剛剛還並肩作戰的同伴,現在竟然反過來向他們發起了攻擊。
只有少數有些見識的妖術師,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據說整個地下世界的頭號公敵,摩莉爾領主便有着這樣的能力,能夠悄無聲息的奪走敵人的心智,這件事在地下世界中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但仍舊有很多妖術師並不相信這一點,怎麼會有力量讓他們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呢?直到情況出現在眼前,才由不得妖術師們不去相信。
這一發現,也令妖術師們如臨大敵,根本不知道身旁的同伴什麼時候會變成敵人,相互之間也充滿猜忌,根本不可能放下心來聯手對敵,只好分散退去。
侏儒也鬆了口氣,沒了那些追兵,至少現在的她還活着,然而侏儒還沒放鬆多久,一顆心又再度懸了起來,將她救出,並且打算召見她的,可是變得愈發可怕的摩莉爾,也不知道等待着她的,究竟是何種命運。
被帶走之際,女妖將巨蜥蛋遞給了侏儒,口中說着尋求摩莉爾庇護的話語。侏儒砸開蛋殼,一邊大口吞嚥着略帶腥味的蛋清,一邊思考着女妖話語中的內容,什麼時候人們竟然向着摩莉爾祈禱了?不過也正因如此,侏儒才能靠着偶然獲得的食物,一直堅持到現在。
侏儒被帶到了一個獨特的坐騎,整個地下世界都兇名赫赫的蠍獅面前,看上去就十分不好惹的蠍尾怪,也讓侏儒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連帶着手中抱着的巨蜥蛋也有些拿不穩,差點掉在地上,就像是被蠍獅麻痹了一般。直到在美杜莎的催促之下,她這才爬上了蠍獅的後背,被蠍獅帶着快速遠去。
“也不知道摩莉爾大人,爲何要召見這樣一位毫不起眼的侏儒。她的深謀遠慮,也不是我們能夠猜測的。”
望着侏儒離去的這一幕,美杜莎忍不住搖了搖頭,在這短短的數週之內,整個地下世界,都因爲摩莉爾而發生了劇烈的變化,每位地下領主,都被她拖入了戰火當中,身爲部下的美杜莎,也只能感慨於她在戰役中的運籌帷幄,表現出來的結果,便是戰無不勝。
收回視線後,美杜莎重新將眼神放到敵人身上,她將按照摩莉爾大人的命令,率領章面妖王,將這座哈德渥統治下的城鎮徹底征服,沒有任何一名妖術師,能夠抵擋來自異位面的可怕怪物。
在蠍獅的帶領之下,侏儒只覺一路顛簸,腹部翻涌,剛剛吞下的蛋液也忍不住要吐了出來,但她最終還是忍住了,被囚禁在吊籠中的這段時間裡,她可是飽受飢餓的折磨,眼下好不容易吃了東西,又怎麼能夠將其吐出?那簡直令侏儒不堪忍受,就算腹部再怎麼痛苦,她也不願將吃下的食物吐出。
不知過去了多久時間,直到侏儒感覺自己再也堅持不住時,蠍獅終於停下了步伐。
作爲地下世界的強悍異種,蠍獅不光有着獅子的體魄,蠍子的尾巴,身體兩側更是有着一對蝠翼作爲行動時的輔助。蝠翼的存在,能夠令蠍獅進行短距離飛行,雖然沒法像真正的飛行生物那樣在空中自由翱翔,但也令它們有着更強的機動能力,幾乎沒有什麼阻礙,能夠將蠍獅攔住。
能夠在移動速度上超過蠍獅的,整個地下世界,恐怕也只有真正的巨龍,除此之外,尋常的大部分異種生物,都難以在速度上望其項背。
乘在蠍獅背後的侏儒,也有幸體驗了屬於蠍獅的速度,這並不是什麼良好的體驗,尤其是在腹中剛剛吃下食物的情況下,如此獨特的體驗,想來侏儒也不會輕易忘卻,而那份騎乘蠍獅時的愉悅,也始終存留在侏儒心底。
整個地下世界,也只有那些位高權重的妖術師,纔有資格騎乘上蠍獅這樣強悍的怪物,尋常人別說是騎乘了,不變成蠍獅的食物就算是好的了。
侏儒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能夠騎乘上蠍獅的這一天,能夠騎乘上這種強悍的怪物,儘管身體有些不適,但心底存在的那份愉悅之感,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法抹除的。
望着眼前的蠍獅,侏儒也不禁想到了蠍獅背後的主人,正是整個地下世界的頭號公敵,邪惡的領主摩莉爾。侏儒曾經得罪過那位領主,也不知道等待着她的,究竟是怎樣可怕的懲罰。
“摩莉爾……”默唸着那令整個地下世界都膽戰心驚的名字,侏儒在牛頭王護衛的帶領下,很快便見到了那位留着莫西乾紅發的兇悍女子。
侏儒的視線還停留在周圍的牛頭王身上,那可不是戲班中步入暮年,武器都沒有力氣揮舞的老年牛頭怪,而是牛頭怪中的佼佼者,一身閃亮盔甲的牛頭王。在一羣牛頭王的包圍之下,就算是巨龍也沒有那麼容易脫身,難免不被牛頭王扒下一層皮。
直到一陣如刀割般的銳利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侏儒這纔回過神來,望見那位名動地下世界的邪惡領主。
“沒想到你還活着,你可真是命大。”摩莉爾緩緩說道,得知侏儒還活着時,就連她也感到幾分意外,不得不感慨生命的堅韌,死期來臨之前,就連一位侏儒,也不願意輕易放棄那來之不易的生命。
“摩莉爾大人,我……”
侏儒剛想說些什麼,摩莉爾卻立即打斷了她的話語:“不要叫我大人,叫我‘英雄’,英雄摩莉爾,我喜歡這個稱呼。”
對於話語中所提及的英雄,摩莉爾似乎有着一種執念,就連侏儒也感受到了這一點,當即改口道:“如您所願,英雄摩莉爾。”
摩莉爾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可能認爲我在自誇,但這只是一個事實而已,當今世上,唯有兩人可被稱爲英雄,其中一人便是我。”
侏儒似乎聽出摩莉爾話裡有話,忍不住問道:“那還有一人呢?”
“誰知道呢……”紅髮女子發出一聲冷哼,彷彿侏儒的話語,讓她想起了某些令她心中不快的回憶,連帶着望過來的眼神也變得不善起來。
曾幾何時,英雄是一個摩莉爾再熟悉不過的詞語,但在現在,卻成爲了如此遙不可及的存在,在這片沒有英雄的時光中,也只有她和另外一人,明白英雄究竟意味着什麼。
可惜的是,那位有資格與她並稱爲英雄,知曉昔日時光中一切的人,最終卻走上了與她不同的道路。
摩莉爾並不擔心離開的那人,按照那人的實力與手段,該擔心的是這個時光中的生物纔對,或許要不了多久,摩莉爾便能從世界各處,聽到關於那人的事蹟。
只是,在想到遠去的那人時,摩莉爾的心底仍舊會泛起幾分漣漪,就像是缺失了十分重要的組成部分一般,縱使地下世界的戰役進行的無比順利,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拿下整個地下王國,但她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搖了搖頭,摩莉爾將視線放到了侏儒身上,見侏儒無比狼狽,渾身上下的衣物骯髒無比,上面還有着乾涸的蛋液與水漬,身軀更是消瘦中透着疲憊,儼然一副衰敗將死的模樣,便覺得她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心底原本的怨氣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你來的正好,我爲哈德渥準備了一份禮物,你也能參與其中。”望着侏儒,摩莉爾淡淡說道。